他的目光落在鹿云兮身上。她穿着普通弟子服，未施粉黛，甚至清减了些，但那份由内而外的沉静、坚韧，以及眼底属于她自己的灵光与忧思，却构成了无比鲜活的影像。
这个影像，与他记忆中那道永远温婉含笑、如同月光般朦胧完美的苏清婉的影子，重叠的部分越来越少。
惊觉这一点，谢颀心中蓦然一震。
她不再像那道白月光了。月光清冷遥不可及，而眼前的少女，却像雪峰异卉，迎着风霜，绽放出独一无二、灼灼其华的光彩。这光彩，真实而刺人。
他发现自己无法再纯粹地透过她去看另一个影子。他的目光会追随她翻动书页的指尖，停留在她微蹙的眉心上，被她那份与雪剑峰孤高气质迥异却又融合的坚韧所牵动。
这股脱离掌控的吸引力，让他感到陌生的烦躁与慌乱。他习惯了冰冷与距离，此刻心绪的波动，于他而言，不啻于一场无声风暴。
鹿云兮察觉到注视，抬起头，见到谢颀，依例行了一礼：“师叔祖。”态度恭敬，眼神清澈，再无惶恐刻意。
看着她这副疏离模样，一个突兀的念头猛地撞进谢颀脑海——他不想再听到这声规矩的“师叔祖”。这称呼仿佛在她与他之间，划下了一道他亲手设立、如今却倍感刺眼的鸿沟。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冰冷的语调开口：“你如今，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这称呼……或许该换一换了。”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怔。他从未在意过任何弟子对他的称谓。
鹿云兮也愣住了。换称呼？换什么？她困惑地看向谢颀，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仿佛有暗流汹涌的眸子，完全不明所以。
看着她清澈眼中纯粹的疑惑，毫无他所期待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想明白的某种亲近之意，谢颀心头那抹烦躁更甚。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那近乎是一种……情不自禁的试探。
气氛骤然变得凝滞而微妙。
谢颀周身寒气骤增，如同骤然降温的冰山。他不再看她，也不再言语，倏然转身，衣袂翻飞间，已消失在嶙峋山石之后，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让他失控。
留下鹿云兮独自站在原地，握着书卷，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满心皆是茫然与莫名。谢长老他……今日似乎格外奇怪。
她无暇深究，心中记挂云澈，值守时辰一到便匆匆返回丹霞峰。
刚踏入小院厢房，便对上了一双已然睁开的、墨黑而虚弱的眸子。云澈醒了。
他的目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亮起了微弱却清晰的光芒，里面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心与依赖。
“师姐……”他声音沙哑，试图起身。
“别动！”鹿云兮立刻上前按住他，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轻柔。她细心喂他喝水，然后将三个玉瓶放在他枕边。
“雷影丹提升身法，剑心通明丹助你感悟剑招。最重要的是这个，”她指着那瓶灰蒙蒙的隐元丹，神色无比郑重，“此丹名为隐元丹，能极致收敛气息，更能稳固你体内那股力量。大比之时，务必随身携带，若觉不适，立刻服下。”
云澈瞬间领会。他感受着体内那前所未有平和的妖力，明白师姐为他付出了多少。他没有说道谢的话，那些言语太过苍白。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艰难地抬起手，轻轻覆上她放在床边的手背，指尖冰凉，眼中蕴满说不出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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