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水帘洞。
洞内酒气熏天,瓜果残骸遍地,一群通背猿猴、赤尻马猴酒足饭饱,疯闹够了,便东倒西歪蜷在石缝角落,鼾声如雷,睡得死沉。那老猴小马哥,更是醉得人事不省,抱着个打磨光滑的青石凳,涎水顺着凳角滴答,早已入了梦乡,不知今夕是何年。
洞外,石矶之上,一道身影孑立。
孙悟空披散着金毛,金箍棒斜斜拄在地上,棍尖点着湿润的山石,映着天上那轮圆满的古月。月华如练,洒在他那尊睥睨天下的猴躯上,却未掩去眸底深处翻涌的思绪——自那灵山归来,花果山便是他的根,此番回山,首要之事,便是肃清周遭群妖,为猴族扫平一切祸端,保他不在时,孩儿们能安稳度日,再无血光。
“花花夫人?派大星道长?”
猴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些个名号,早从那通消息的“小马哥”口中听过。不过是些占山为王的小妖,跳梁小丑罢了,也配在他的地盘上兴风作浪?当年他大闹天宫时,这等货色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抬眼望了望洞内此起彼伏的鼾声,眸中寒芒一闪。
“孩儿们睡得沉,正好,省得污了他们的眼。”
猴子掂了掂手中的金箍棒,棒身隐有金光流转,似在共鸣。这些年,他不在花果山,这群小妖手上,指不定沾染了多少猴族孩儿的鲜血,这笔账,今日也该清算了。
“正好,趁着这月色,去斩了那祸根,省得日后心烦!”
话音落,身影一晃,已化作一道金光,悄无声息地掠向花果山深处,只余下那轮古月,依旧悬在天际,静静照着这片即将染血的山地。
金箍棒刚要嗡鸣出鞘,那股荡平宵小的戾气还未及散开,孙悟空却猛地顿住了身形——背后阴风骤起,刺骨的寒意直往骨髓里钻,绝非山间夜露该有的冷。
他霍然回头,月光下,一幕让他眸底寒芒暴涨的景象映入眼帘:老猴小马哥双目呆滞,四肢瘫软,两道漆黑的铁索正死死勾着它的魂体,索链另一端,竟是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
“哼,找死!”
一声冷哼从猴子牙缝里挤出来,金箍棒已然隐隐震颤,棍身金光欲喷。这地府的小鬼,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索他花果山猴族的魂?当他这斗战胜佛是摆设不成!
可就在他脚掌踏地,准备一棍砸烂这两尊阴差的瞬间,心中却猛地一动。地府……自当年大闹一番后,他已许久未曾踏足,此番小马哥寿元未尽便被索魂,其中怕不是有猫腻。
“罢了,且看看这群阴鬼要耍什么花样。”
孙悟空念头电转,周身戾气瞬间收敛,金箍棒的金光也悄无声息隐去。他身形一晃,便倚着洞口的巨石,双眼陡地闭上,呼吸放缓,竟似真的睡着了一般,唯有一缕极淡的元神,如发丝般散开,死死锁定着黑白无常。
那白无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勾魂的锁链顿了顿,那颗惨白的头颅缓缓转了过来,空洞的眼眶直勾勾望向孙悟空,舌尖那截猩红的长舌晃了晃,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不对劲……这猴子,给我一种心悸的感觉。”
“师兄,怎地了?”黑无常粗哑的声音响起,见白无常盯着那“睡死”的猴子不放,也凑了过来,枯瘦的手指挠了挠下巴,凑到孙悟空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月光洒在猴子金毛上,鼾声平稳,周身气息寻常,除了毛发白些,与洞里那群睡死的猴儿并无二致。黑无常咂了咂嘴,收回目光:“哪有什么异常?不过是只醉死的凡猴罢了,别耽搁了时辰,赶紧带这老猴魂回地府交差。”
白无常皱了皱眉,空洞的眼眶又扫了孙悟空一眼,那股心悸感仍在,却始终抓不到源头,最终也只能摇了摇头,拖着小马哥的魂体,与黑无常一道,踏着阴风,缓缓向山下的阴气漩涡走去。
孙悟空呼吸放得更缓,周身那股睥睨三界的气息彻底敛去,连金毛上的光泽都变得黯淡,与凡间顽猴无异。黑白无常本就修为低微,如何能看穿这等手段,黑无常粗哑一笑,拍了拍白无常的肩膀:“我说吧,就是只凡猴,别疑神疑鬼了,误了判官大人的时辰,咱俩都吃罪不起。”
话音落,黑无常枯爪一扬,阴风骤然大作,身前虚空竟被生生撕裂,一道漆黑幽深的门户缓缓显现,门后阴气森森,隐约能听见鬼哭狼嚎,正是通往冥界的阴阳路入口。二鬼不再犹豫,扯着勾魂索,拖着依旧呆滞的小马哥魂体,一步踏入了那道冥界之门。
他们未曾察觉,就在那门户即将闭合的刹那,一道几不可见的幽光如鬼魅般闪过,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门户随后便彻底合拢,消散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刚踏入冥界,一股腐朽、冰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脚下是灰蒙蒙的土地,天空是永夜般的昏暗。孙悟空刚要凝神探查,猛地心头一紧——几道强横无匹的气息如利剑般扫来,带着审判众生的威压,几乎要将他的元神都洞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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