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向下,深不见底,探入一片令人心慌的纯粹黑暗之中。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混合了千年铁锈与腐朽骸骨的尘埃,一股冰冷的金属腥气顽固地缠绕在舌尖,挥之不去。两侧石壁异样地光滑,上面布满了深深的刻痕,那绝非雕琢,更像是绝望中的先辈用指甲和断刃癫狂抓挠出的血泪遗书,每一道都散发着令人鼻酸的气息。
“这些痕迹……”云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触一道最深的刻痕。
轰!
意识被猛地拽入另一个时空——滔天的幽冥血海翻涌,一条山峦般的巨龙在血海中痛苦翻滚、咆哮,它的鳞片正在被黑气剥落!一个濒临崩溃的灵魂之声在他脑中直接炸开:“……镇墟龙于此,护九州龙脉……幽冥侵蚀,龙魄泣血……后来者……勿信龙吟,它在说谎……真正的生路在……龙逆鳞……”
幻象戛然而止。云疏脸色惨白如纸,踉跄倒退,被云青河一把扶住才未跌倒,冷汗已浸透后背。
“爷爷……我看到了。”他声音沙哑,将破碎的信息拼凑而出,“这里镇压的是‘墟龙’!龙魄已被污染,正在吞噬龙脉……先辈们力竭而死,警告我们……核心在逆鳞!”
“墟龙?!”云青河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竟是这等能吞食地脉的远古凶物?难怪……我们竟一直在与被污染的龙脉之力对抗!”他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乎骇然的神色。
苏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碎星刃的寒光都似黯淡了几分:“若龙脉枯死,黄土州……将成万里赤地。”她的声音低沉,却重若千钧。
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三人踏入通道尽头的巨殿。穹顶隐于黑暗,唯有巨柱上的古老图腾无声诉说往昔。大殿中央,一具庞大到令人失语的巨龙骨骸盘踞如山,通体漆黑,唯有心口处一团暗红龙魄如溃烂的心脏般搏动,散发出混合了极致邪恶与无尽悲伤的威压。
然而,在这绝望之景前,竟站着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炎阳宗长老服饰的老者。他手持一个结构精密的罗盘,正对龙魄低语,脚下躺着几名残鸦杀手的尸体。
听到动静,老者缓缓转身,脸上没有敌意,只有一种被岁月和重担碾磨出的疲惫。“想不到,还有外人能到此地。”他目光掠过云青河和苏瑶,最终定格在云疏手中的碎片上,眼神复杂难明。
“炎阳宗,玄熠。”他语气平静,“老夫非为夺宝,是为吊住这龙脉最后一口气而来。”
“空口无凭!”苏瑶眼神锐利如刀。
玄熠苦笑,指向那团龙魄:“若为私利,老夫何不取这现成的力量?龙脉若死,我炎阳宗万年基业亦将崩塌,此乃唇亡齿寒!”他话锋一转,掷出一枚玉简,光影浮现——一个巡夜人高层身影正与残鸦首领密谈,虽面容模糊,但那独特的身份印记和手势,让苏瑶如遭冰水浇头,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脸色瞬间煞白。
就在信任濒临崩溃的边缘,那暗红龙魄轰然膨胀!
没有物理冲击,一股直抵灵魂最深处的精神洪流席卷大殿。云疏眼前景象一变——青牛村阳光和煦,祖父康健,苏瑶成了邻家玩伴,没有幽冥,没有使命……这是他心底最深的渴望织成的完美陷阱。
“不……这是假的!”他猛咬舌尖,剧痛换来一丝清明,但幻象的诱惑如同甜蜜的毒药。就在这时,手中幽冥印碎片骤然变得滚烫,仿佛一颗因悲恸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一股源自远古的守护执念冲入他脑海,让他瞬间看到了幻象之下——龙脉如同被亿万根幽冥锁链贯穿,正在无声哀嚎的真实景象!
“醒来!”云疏怒吼,《镇魂歌》心力化为两道清冽泉流,直冲云青河与苏瑶。
云青河道心澄澈,瞬间勘破虚妄。苏瑶却在组织背叛的震撼与完美幻象的双重冲击下,心神失守,眼看要沉沦,那股清凉心力及时将她拉回。她望向云疏,眼中后怕的涟漪未散,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依赖的感激已悄然浮现。
“墟龙幻境!它此刻最为脆弱!”玄熠脸色发白急道,“小友,信我!以碎片刺入逆鳞,方能净化!我们为你护法!”
千钧一发,不容迟疑!
“疏儿,去!”云青河暴喝,袖袍鼓荡,一道凝实的太极气劲如磨盘般碾出,将龙魄分化出的幽冥怪物狂潮生生遏住。苏瑶则身化幽影,碎星刃专挑能量节点刺击,所过之处,怪物如泡影破灭。
玄熠盘坐,罗盘悬空,散发稳如山岳的柔和光辉,试图安抚狂暴的龙脉。
云疏目光锁死龙骨颈下那枚温润如玉、与周遭漆黑格格不入的逆鳞,奋起全身灵力,逆着强大的精神威压冲去!脚下骨?缝隙中渗出粘稠幽冥之气,如无数鬼手拉扯,碎片形成的护罩明灭不定。
终于,他踏足逆鳞之前!
“为了家园,为了这片天地!”心中誓言如烈火燃烧,他倾尽全部力量与意志,将灼热的碎片狠狠刺下!
没有巨响,唯有一声仿佛来自世界之初、洗涤灵魂的叹息在心底回荡。随即,温暖的、如同母胎羊水般的金色光辉温柔地吞噬了一切……
云疏意识仿佛坠入时空漩涡,无数信息流冲刷而过。就在迷失边缘,那个古老疲惫的声音直达灵魂深处:
“终于……等到了你。心性澄明,可担重任……但时间无多……‘它们’……已感知到了……来了……”
光辉散尽。云疏仍立于龙骨之上,碎片已嵌入逆鳞。暗红龙魄如退潮般消散,转化为温暖纯净、充满生机的金色光团,照亮了死寂的大殿。
成功了吗?
轰隆隆——!
地动山摇!穹顶岩壁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裂开巨缝!
数道身影裹挟着比深渊更冷的杀意,如裁决之剑般降下。为首者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团新生的、纯净的龙魄。
玄熠面无人色,仰头喃喃,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巡夜人……‘净蚀’小队……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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