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窗帘缝隙里漏进一缕浅灰的天光，像极了阿林年轻时在车间里见过的薄纱手套。他翻了个身，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这是岁月给的勋章，不算响亮，却足够清晰。身边的林慧还沉睡着，银发贴在鬓角，呼吸均匀得像老座钟的摆。阿林轻轻挪开搭在她腰上的手，指尖划过她眼角的细纹，那是他们共同走过四十五年的印记，比任何珠宝都珍贵。
“老头子，又醒这么早？”林慧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却准确地抓住了阿林的手腕。
阿林笑了，皱纹在脸上堆出温暖的沟壑：“习惯了，以前管培训机构的时候，五点就得起来看晨读。现在不用管那些了，倒还是醒得早。”他替林慧掖了掖被角，“再睡会儿？我去煮点小米粥。”
“别煮多了，等会儿要去公园，回来再吃正好。”林慧翻了个身坐起来，银发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你那老寒腿，今天别忘了穿秋裤。昨天天气预报说降温，偏不听。”
阿林拍了拍自己的腿，故作硬朗地说：“早穿了，不信你摸。”说着把裤腿往上提了提，露出里面深灰色的秋裤。林慧伸手戳了戳他的膝盖，确认是暖的，才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去衣柜里找外套。
六点十分，老两口已经收拾妥当。阿林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林慧的保温杯、纸巾，还有两个刚蒸好的菜包——那是小区门口张记包子铺的招牌，皮软馅足，咬一口汤汁能顺着指缝流。林慧则挎着一个绣花的布包，里面是她跳广场舞用的折扇，还有给老姐妹们带的薄荷糖。
“慢点走，台阶滑。”阿林扶着林慧的胳膊，一步步走下单元楼的台阶。小区里已经有不少早起的人，保洁阿姨在扫落叶，沙沙的声音像在唱一首晨曲；隔壁楼的老王牵着他的京巴狗，远远就喊：“阿林，林慧，早啊！”
“老王早！你这狗又胖了啊。”林慧笑着回应，京巴狗摇着尾巴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阿林的裤腿。阿林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狗粮——这是他特意为这小家伙准备的，每天都要喂上几颗。
出了小区门，沿着护城河走十分钟就是公园。路上的早餐摊已经热闹起来，油条的香气混着豆浆的醇厚，飘得满街都是。林慧拉了拉阿林的手：“要不要买根油条？你以前最爱吃了。”
阿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奈地说：“医生不让多吃，油腻。再说家里还有小米粥呢，听话。”林慧撇了撇嘴，却还是没再坚持，只是路过摊点的时候，忍不住多望了两眼。阿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着周末的时候，偷偷买一根给她解解馋。
进了公园，晨练的人更多了。这边一群老太太在跳广场舞，音乐欢快；那边几个老爷子在打太极，动作慢悠悠的；还有人在练嗓子，“咿咿呀呀”的唱腔飘得很远。阿林和林慧熟门熟路地往湖边走，那里有一片开阔的草坪，是他们固定的散步路线。
“你看那棵柳树，叶子都黄透了。”林慧指着湖边的一棵老柳树说，“去年这个时候，咱们还在这儿给孙子拍过照片呢，你记得不？”
阿林点点头，思绪一下子飘回了去年。孙子小林刚上小学一年级，周末来家里住，他们带着孩子来公园，小林抱着柳树的树干不肯撒手，笑得像朵花。“记得，那小子非要爬树，被你骂了一顿，还哭鼻子了呢。”
“那能不骂吗？那么高的树，摔下来怎么办。”林慧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护着他，说什么男孩子皮实。”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阿林叔，林慧姨！”转头一看，是以前培训机构的老员工小张，他正陪着父母在散步。小张以前是阿林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做事踏实，阿林退休后，把不少客户资源都交给了他。
“小张啊，这么巧。”阿林走上前，和小张握了握手。小张的父亲也笑着打招呼：“阿林兄，好久不见，你这精神头越来越好了。”
“托你的福，现在不用操心工作，日子舒心。”阿林拍了拍小张的肩膀，“机构现在怎么样？没出什么乱子吧？”
小张连忙说：“挺好的，您放心。上次您说的那个教学方案，我们优化了一下，家长反馈特别好。就是有时候遇到难搞的家长，还真想给您打个电话请教请教。”
“别客气，随时打。”阿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电量，“不过现在我可是甩手掌柜了，你们年轻人得多担当。对了，你爱人预产期快到了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快了，还有一个月。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是我妈和我爱人总因为育儿观念吵架，头都大了。”小张苦笑着说。
林慧接过话茬：“都这样，我那时候带孙子，和我儿媳妇也吵过。关键是互相理解，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咱们老一辈的经验也不能全丢。回头让你爱人来家里，我跟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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