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者左眼覆着皮革眼罩,露出的右眼扫过孙老药箱上悬壶济世的刻字,鼻腔里泄出一声冷哼。
借个火。眼罩汉子抱拳虚礼,铁护腕撞出金戈之音。三人径自在西墙角坐下,卸下浸透雨水的披风,露出内衬暗绣鹤纹的锦衣——蒋渊指尖一颤,他以前见过这个标记。
蒋渊凑近火堆添柴,道袍广袖有意无意拂过眼罩汉子脚边。
一片湿透的文书从对方行囊滑出,朱砂封印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那帮废物。”眼罩汉子拧着护腕积水,“圣上寒毒入…”同伴突然以刀柄重击地面,截断话头。
白若月垂眸整理古简,耳畔捕捉到铁甲汉子压低的嗓音:“…太医…二十年前参与过...”她余光瞥见孙老正将朱砂匣悄悄塞入药箱夹层,枯瘦手背青筋凸起。
“道长这卦幡倒别致。”眼罩汉子突然踹翻蒋渊插在地上的黄绸幡,露出背面血绘的镇妖箓,“可是龙虎山的路数?”
蒋渊嬉笑着用桃木剑挑起烤焦的馍片:“贫道这是茅山混派”剑尖“无意”挑开对方行囊,半卷描金圣旨滚落尘灰——“寻天下奇人异士,赐千金封万户侯”的字样在火光中刺目。
孙老忽然剧烈咳嗽,药杵撞翻雄黄粉。粉尘漫散间,白若月袖中古简渗出丝缕的白光,书上“人部·换髓篇”的字迹正被遮盖消融。
惊雷劈开夜幕时,眼罩汉子手中的酒囊刚递到嘴边。紫电青光中,铁甲映出众人各异的神态——孙老枯指捏碎半粒红丸,蒋渊道袍下的手是在准备着什么,白若月袖中古简有微弱的光芒。
“函谷关的粮道断了半月。”独眼汉子突然用刀鞘拨弄火堆,火星溅到同伴铁鳞甲上,“守将王崇礼那老匹夫,怕是撑不过今冬。”
白若月借着整理古简的动作侧耳,简上“人部·换骨篇”字迹正在扭曲。铁甲相撞声里,有人嗤笑:“守不住最好!老子早看那帮文官不顺眼…”
“慎言!”眼罩汉子突然掷出酒囊,陶片在孙老药箱旁迸裂,“完不成寻医令,咱们的脑袋先要挂在朱雀门!”
蒋渊蜷在褪色的帷幔后,道袍盖住半张脸。他眯眼数着火堆旁的人影——三个铁甲,五柄弯刀,两把劲弩。突然嗅到熟悉的沉香味,是白若月挨着他坐下。
西墙角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而响亮的声音,那是铁鳞甲被卸下时所发出的铿锵之音。
伴随着这阵声响,一个压低了嗓音的人说道:“大金不是已经发布了告示吗?”话音未落,火堆突然间猛地爆响起来,迸溅出无数火星,噼里啪啦地跳动着。“若真走投无路……”话的余音被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所淹没。
孙老摩挲着紫檀杖头的药葫芦,二十年前的雨夜如在眼前。有人狱中火光照耀下明暗的脸,与今夜古庙火光重叠。
蒋渊假意翻身,道袍扫过供桌下的青铜香炉。
炉灰里埋着半张没烧尽的密函——查孙氏余党,就地格杀的朱砂批红刺得他眼皮直跳。这老东西果然藏着泼天秘密。
白若月凝视着古简上的星图,脑中却不断想着他们说的话。
寅时三刻,雨势渐弱。眼罩汉子突然起身佩刀,铁鳞甲擦过楹柱:早些休息,卯时启程。
蒋渊鼾声适时响起,道袍下的手却捏住三枚山鬼钱。
眼罩汉子转身时,玄铁靴碾过孙老药箱投下的阴影。青铜锁扣上悬壶济世的刻痕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独眼微眯,靴尖突然踢起块碎石,正撞在蒋渊假装酣睡的脊背上。
头儿?随从握紧刀柄。
铁鳞甲擦过门楣,震落最后几滴宿雨。檐角麻雀惊飞间,孙老枯指拂过药箱暗格,那里藏着的《人部医典》封皮正渗出冷汗般的湿气。
雨后的山径蒸腾着土腥气,蒋渊道袍下摆沾满泥浆,活像只瘸腿的灰鹤。
绕过三棵被雷劈焦的古槐,茅草屋顶从晨雾里浮出轮廓。
檐下晾晒的艾草沾着水珠,随山风摇晃出残影,那是治惊厥的药材。
“当家的!”只听得一声呼喊从那破旧的柴扉之后猛然传出,紧接着一个身着荆钗布裙的妇人如疾风般冲了出来。
妇人脚步匆匆,神色慌张,那原本就略显粗糙的衣襟前方还沾染着斑驳的药渍,显然是刚刚还在忙碌于熬药之事。
她一路小跑着扑到樵夫身前时,动作幅度过大,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腕处系着的一条七色丝绦。
七色丝绦是湘水一带特有的风俗之物,人们通常会将其佩戴在身上,以此来为生病的孩童祈求平安与健康。
这边厢,孙老的药箱才刚刚被放置在那张老旧的榆木桌上,尚未停歇下来,里屋却传来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陶罐碎裂之声。
声音在这宁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让在场之人皆是心头一紧。
妇人闻声,瞬间脸色变得煞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她嘴唇颤抖地喃喃道:“虎子……虎子他又犯病了!”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蒋渊便毫不犹豫地抢先一步,伸手迅速掀开了那蓝色的布门帘,快步冲进了里屋之中。
随着蒋渊踏入屋内,清晨的阳光也透过那扇残破不堪的窗户洒了进来。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清晰地映照出此刻正躺在床榻之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的男童身影。
那孩子紧闭双眼,面容扭曲,双手十指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被褥,不停地抽搐着,看起来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痛苦折磨。小小的身躯滚烫得吓人,宛如一块被火灼烧过的烙铁。
“去取来陈年艾绒三斤,再备下雄鸡冠血一盏。”孙老手持银针,稳稳地悬停在那童子的眉心三寸之处,面色凝重,口中低声吩咐道。
妇人正在灶前忙碌着,手中的刀不停地剁着艾草。刀不经意的从手里脱出,一下嵌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一旁的蒋渊见状,心中一惊,赶忙凑近查看。无意间,他瞥见灶王爷的画像旁边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符纸。
“娘子,这张符……”蒋渊拈起那符纸烧成的灰烬,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
妇人听到蒋渊的询问,原本正在动作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旁边的陶勺也随之碰撞到一个罐子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裂音。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缓说道:“这是一位路过的游方道士赠予我的,说是能够镇宅驱邪保平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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