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衣紧紧握着伞柄,手又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油纸伞大半都遮在了云萝的头顶上方。
雨水顺着伞骨流淌而下,汇聚成一道道银线,直直地浇在他的右肩上。那戏服上的金线,在雨水的浸润下,瞬间黯淡了三分。
“许相公的伞歪了。”云萝轻启朱唇,用她那如黄鹂出谷般的嗓音添了这么一句戏词。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柳寒衣的手腕,水袖滑落间,露出一小截如同羊脂白玉般的手腕,腕上还戴着一只精致的玉镯。
台下的看客们见状,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在这出《借伞》的戏中,白素贞本应是不会被雨水淋湿的。
柳寒衣却恍若未闻,他顺着戏文里的腔调,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娘子仙姿,小生怕这雨珠子惊了娘子的大驾。”
说话间,他手中的伞柄不经意地擦过了云萝腰间的丝绦,丝绦上挂着的珍珠穗子,被这轻轻一擦,扑簌簌地乱颤起来。
云萝见状,忽然踮起脚尖,她脚下的跷鞋在舞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与此同时,她头上簪着的银蝶,也直直地撞在了柳寒衣的喉结处。
“那许相公可得撑稳了——”云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
台下穿大氅的少爷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表演,他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打着拍子,嘴角也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后台传来一阵急促而有节奏的梆子声,先是三声急响,紧接着是两声舒缓的敲击,剧情即将迎来一个高潮。
白若月手持一根长长的杆子,斜倚在幕布后面,她的目光穿过帘子的缝隙,落在了台上的柳寒衣和云萝身上。她的声音带着些许调侃:“再磨蹭半刻,西湖水可真要淹到台前啦!”说罢,她手中的长杆猛地一挑,原本缓缓降下的细雨帘子突然间变成了倾盆大雨。
柳寒衣见状,心中一惊,连忙将云萝紧紧地拥入怀中,生怕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
慌乱之中,他手中的伞面却不慎与云萝鬓边的绢花相撞,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云萝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弄得有些狼狈,她急忙伸手扶正那朵歪斜的珍珠面花。就在她调整的时候,指尖不小心沾上了柳寒衣衣襟前被雨水湿透的胭脂。那一抹鲜艳的红色,在她洁白的指尖上显得格外醒目。
与此同时,台下的观众们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原来,那点胭脂红恰好晕染在了许仙的衣领处,远远看去,宛如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卸妆的时候,云萝娇笑着开口,语气娇软俏皮:“寒衣哥的伞比法海禅杖还凶险。”
一向擅长说话的柳寒衣此时却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云萝从镜子中看到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她故意说道:“这发套缠住簪子了。”
铜镜里清晰地映出柳寒衣拆头面的手,他的手修长而有力,常年勒头留下的红痕横在额际。他微微俯身,呼吸轻轻拂动她后颈的碎发,温柔地说:“别动,缠了三匝金线,得小心点。”
白若月掀帘进来,正好瞧见云萝把冰帕子轻轻按在他额上,笑着说道:“班主说夜宵吃馄饨...”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闯进个醉汉,他摇摇晃晃,满身酒气直扑妆台,嘴里还大喊着:“白娘子给我也画个脸!”
柳寒衣反应迅速,立刻将伞柄横在醉汉喉头,眼神冰冷。
云萝却依旧笑盈盈地递过笔问道:“客官要画青蛇还是法海?”说着,笔尖朱砂突然甩出三点红,正落在醉汉眼皮上。
趁醉汉揉眼的功夫,白若月眼疾手快,抵着人后腰将他送出门去。
柳寒衣摩挲着伞骨的裂痕,眉头微皱,说道:“明日唱《断桥》,伞还得改。第六根骨子扎手。”
云萝看着他的手,赶忙将暖手炉塞进他怀里,温柔地说:“拿麂皮裹三层便是。”炉壁上还残留着她捂了半宿的温度,暖着他的掌心。
一名侍从匆匆而来,双手托着一托盘儿白花花的银子,将托盘递向班主。
班主见状,连忙迎上前去,面带微笑,满心欢喜的伸手欲接那托盘,那托盘却像是手滑没拿稳一般猛然间掉落在地,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响,银子滚落了一地。
班主有些慌了神,连忙俯身去捡那散落一地的银子。可还没等他捡起几块银子。
一名身着锦衣、手指上戴着金扳指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的靴底恰好踩住了班主长袍的一角。
班主抬头,欲言语却只见那汉子神情傲慢。
“三日后申时,城南吴府。”汉子开口,他的拇指轻轻一挑,指向了戏台的方向,“让那唱《借伞》的小娘子原样打扮着来,还唱这一出,赏钱翻五倍。”
班主闻言,心中虽惊但面上仍保持着镇定,他试图开口婉拒:“这位爷,我们红玉班……”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汉子打断。
“再加二十两雪花银。”汉子毫不犹豫地甩出一个荷包,那荷包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在班主面前。荷包口松开,里头滚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熠熠生辉,令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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