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贴着墙根往前走,手还搭在耳垂上。刚才那男人问我要糖豆,眼神直勾勾的,不像寻常百姓。可我没停下,也不敢多问。现在最要紧的是西市的事。
主街人多了起来,挑水的、卖饼的、推车的,挤成一团。我低着头,咳嗽两声,装作腿脚不利索的样子。走到米铺门口时,老板探出头看了我一眼,又缩回去。我知道他认得我,青阳镇卖药的老头,不起眼,也不惹事。
再往前五十步就是西市牌坊了。风卷着灰扑脸,我眯起左眼,右手又摸上了耳朵。快到未时,离“有变”只剩小半时辰。
突然前面一阵骚动。
有人喊:“让开!仙门办事!”
人群像被刀劈开一样往两边退。一个蓝衫弟子大步走来,腰间佩刀,左眉上有道疤。我认得他,执法队的,外号“断肠鞭”,专挑老弱下手。他手里拎着一根皮鞭,另一只手拽着个卖菜的老农。
老农跪在地上,脸上全是血,双手抱头。那弟子一脚踹在他背上,老农往前一扑,菜筐翻了,萝卜滚了一地。
“说!妖兽藏哪儿了?”弟子吼着,声音刺耳。
老农抖着身子,磕头:“仙长饶命……小民真不知啊……”
“不知?”那弟子冷笑,抽出鞭子,“啪”地抽在老农肩上。衣服裂开,皮肉翻了出来。老农惨叫一声,整个人蜷成一团。
围观的人都不敢动。有个妇人想上前扶,被旁边人一把拉住。谁都知道,沾上仙门的人,轻则挨打,重则失踪。
我也往后缩了缩,靠在一家铁匠铺的墙上。右手不自觉地搓着耳垂,一下比一下快。三百年来养成的习惯——别出头,别说话,别让人注意到你。
可我心里发紧。
妖兽?什么妖兽?我脑子里闪过那张纸条上的字:“西市有变”。难道和这个有关?
那弟子越打越狠,皮鞭抽得“噼啪”响。老农已经说不出话,只会哼哼。最后那弟子一脚踩在他手上,拔出剑来,剑尖抵住老农喉咙。
“再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人群死寂。
我低头盯着自己脚边的一块碎陶片,想着要不要走。可要是走了,情报怎么办?西市到底会不会出事?
就在这时候,脑袋里“嗡”地一声。
眼前浮出一行血字:
**未时三刻,西市布行会炸。**
我猛地抬头。
布行在西市南角,两层木楼,挂着“李记绸缎”的招牌。此刻二楼窗户缝里正往外冒黑烟,一丝一丝的,像是从里面烧起来的。
时间不对。纸条上写的是卯时三刻,可现在是未时三刻,差了整整一天。难道是记错了?还是……
念头还没转完,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布行屋顶炸开,火光冲天,木头碎片四处飞溅。离得近的几个路人被掀翻在地,有人抱着头尖叫,有人直接瘫在地上。
那执剑的弟子也被震得后退几步,剑都松了手。他愣了一瞬,随即弯腰捡剑,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有妖兽!快封锁街道!快去报信!”
他没救老农,也没管火势,蹽着腿往北边狂奔,背影慌得很。
人群炸了锅。
“妖兽来了!”
“快跑啊!”
“我家孩子还在西市口!”
哭喊声、脚步声混成一片。人们四散奔逃,撞翻摊子,踩倒货物,谁也顾不上谁。
我站在原地没动。
火还在烧,但烧得奇怪。火焰集中在布行内部,往外扩得慢,像是从中间某个点炸开的。而且整栋楼没一个人跑出来。按理说里面该有伙计、掌柜,可爆炸前没人逃,爆炸后也没见尸体。
更不对劲的是,那股黑烟升到半空就散了,不像普通木头燃烧的味道。
我盯着那火,手慢慢从耳垂上放下。
这火不是意外。
也不是妖兽干的。
是人为的。
而且仙门的人早就知道。
不然为什么那个弟子一听到动静就跑?
还喊什么“妖兽”?
分明是要把人吓走,好让他们自己脱身。
我忽然想起昨天那张纸条。
上面写着“卯时三刻,西市布行会炸”。
可今天才是我第一次看见它。
如果它早就存在,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些事早就发生过?只是我一直看不见?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我不是在预知未来。
我是在回忆过去。
那些情报,不是预测,是碎片。
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事。
风更大了,吹得我灰布袍子猎猎响。我扶着墙,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西市口。地上有碎瓦,还有烧焦的布条。我蹲下身,捡起一块炭化的木片,上面隐约刻着几个字。
看不清。
远处火还在烧,浓烟滚滚。几个巡逻弟子终于赶过来,不是救火,而是拉起警戒线,不让任何人靠近。其中一个我认得,是玄霄子座下的亲传弟子,平日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现在却对着人群挥手:“都退后!危险!妖兽随时可能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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