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热水下肚，又勉强动用所剩无几的内力为萧瑟施了一针，李莲花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撑不住。他强打着精神，看向神色复杂、依旧带着审视的萧瑟，扯出一个尽可能无害的笑容：
“老板，你看我这……身无分文，还差点冻死在你门口。方才那一针，算是诊金，可否容我在此借宿几日？我……我可以帮你看看这客栈的风水，或许……能改善一下生意。”
他这话说得气虚无力，配合着他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湿透的单薄衣衫，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萧瑟抱着胳膊，倚在柜台边，那双凤眸微微眯起，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的“病人”。医术通神，一眼看穿他的隐疾，还能以银针暂时缓解，这绝非普通江湖郎中能做到。可偏偏又这般落魄，出现在这荒山野岭……
“要么是身怀绝技、游戏人间的绝世高人，要么……就是个技艺高超、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绝世骗子。”萧瑟在心中默默思忖，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算盘。他这雪落山庄地处偏僻，生意惨淡，平日里连鬼都不上门，突然来了这么一位，由不得他不多想。
不过，方才那一针的效果是实实在在的。他许久未曾感觉胸口如此松快了。
“借宿可以，”萧瑟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带着点商人的精明，“后院有间堆放杂物的厢房，收拾一下也能住人。不过，伙食自理，我这客栈……不包饭。”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大堂，“至于改善生意……客官若有高见，萧某洗耳恭听。”
成了！李莲花心中松了口气。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能让他缓过这口气，恢复些内力，比什么都强。
他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还是依言开始打量起这客栈的布局。他一边看，一边随手挪动了几张桌椅的位置，将原本正对大门、容易形成穿堂风的格局微微调整，让气流更加迂回缓和；又将角落里一盆半死不活的绿植移到了靠近窗户、能接收到些许散射光的位置。
动作看似随意，却隐隐契合某种韵律。做完这些，他走到柜台边，看着萧瑟手边那壶已经没什么热气的粗茶，摇了摇头。
“老板，借你后厨一用，再借几味寻常药材。”李莲花也不等萧瑟答应，便自顾自地朝着通往后院的方向走去，那熟门熟路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萧瑟挑了挑眉，倒也没阻拦，只是默默跟了上去，想看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后厨比大堂更加冷清。李莲花翻找了一下，找出些生姜、红枣、枸杞，又从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些品相普通的陈皮。他熟练地生火、烧水，将那些材料清洗后放入锅中，慢慢熬煮起来。
他做这些的时候，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置身于他的莲花楼中，而非一个陌生世界的破败客栈厨房。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淡泊与超然，与他落魄的外表格格不入。
萧瑟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越发觉得此人神秘。那娴熟的动作，那随手调整布局时流露出的、对环境气机的敏锐感知，绝非常人。
“老叶，”李莲花一边看着火，一边在脑海中与叶鼎之交流，“你觉得这老板如何？”
叶鼎之的神念传来，带着一丝玩味：“根基被废过，隐疾缠身，却还能有这般沉稳心性，来历恐怕不简单。看他那眼神，算计得比狐狸还精。”
李莲花暗自点头，深有同感：“心思是挺重，感觉比你还沉得住气。”他指的是叶鼎之平时那副冰山模样下的急性子。
叶鼎之冷哼一声，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药茶熬好了。李莲花倒出两碗，一碗递给萧瑟。那茶汤色泽清亮，散发着淡淡的姜枣香气，混着一丝陈皮的甘醇，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驱驱寒，对你的旧伤也有点温养之效。”李莲花说着，自己先捧起碗，小口喝了起来。热流下肚，他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
萧瑟看着碗中那看似普通的茶汤，又看了看李莲花那坦然的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尝了一口。茶汤入口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甘甜与暖意，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一股暖流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因旧伤而时常感到冰凉的肺腑都熨帖了不少。
这绝非普通的姜枣茶！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已经捧着空碗、微微闭目似在调息的素衣男子，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这人，随手施针能缓解他多年旧疾，随口点评能道破他客栈风水弊端，随手熬制的一碗药茶都有如此温养奇效……却偏偏落魄至此，甘愿借宿在这破败客栈的杂物间。
有趣。
实在有趣。
萧瑟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碗壁，心中已然断定：此人绝非骗子。那便只能是……前者了。
一个身份成谜、手段莫测的……绝世高人。
他这冷冷清清的雪落山庄，怕是要因为这位不速之客，变得不那么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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