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将袁一凡带回那个闷热的夏夜。窗外蝉鸣聒噪，客厅的空调发出轻微的运转声，他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书房。
四岁的思语正坐在地毯上摆弄积木，看见父亲出来，立刻伸出小手：“爸爸，我想看动画片。”
“妈妈手机里有。”他习惯性地指向茶几上肖珂云的手机。那部玫瑰金色的手机是他们去年一起买的，当时她还撒娇让他把指纹也录了进去，说“这样你随时可以帮我回消息”。
思语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小手刚触到冰凉的手机壳，主卧的门突然打开。肖珂云像阵风似的冲过来，一把夺过手机紧紧抱在怀里，动作快得带倒了茶几上的遥控器。
“手机没电了！”她的声音又尖又急，胸口剧烈起伏着，“宝宝乖，妈妈带你看绘本好不好？”
思语被母亲过激的反应吓到，积木从手中滑落，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袁一凡弯腰捡起积木，目光扫过那只手机——充电指示灯明明泛着稳定的绿光，屏幕也亮着，显示电量还有百分之七十八。
他想起这一个月来的种种异常。以前肖珂云总是随手把手机放在各处，现在却机不离身；曾经他们可以随意翻看彼此的照片，如今她连收条验证码都要背过身去。
“最近总看你手机不离身。”他状似随意地开口，眼睛仍注视着女儿拼凑的城堡，“还设了密码？”
肖珂云把手机塞进睡衣口袋，布料被撑出突兀的方形轮廓。她抱起思语，让孩子背对着丈夫：“现在诈骗那么多，设个密码安全些。”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上周小区业主群确实有人反映接到诈骗电话，物业还特意贴了警示通知。但袁一凡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这是她说谎时惯有的小动作。
“密码是多少？”他转身面对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日常关心，“万一你手机丢了，我好第一时间帮你挂失。”
肖珂云正在翻绘本的手指顿住了。她低头时长发垂落，遮住了侧脸：“就...随便设的数字，我自己都经常输错。”
“总该记得吧？”他向前半步，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香水味——不是她惯用的那款，而是更浓郁妩媚的夜来香。这个月来，她的梳妆台上陆续出现了许多陌生的化妆品。
“袁一凡！”她突然抬头，眼底泛起水光，“我连设个密码的自由都没有了吗？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怀疑我？”
思语被母亲的尖叫吓到，积木城堡轰然倒塌。孩子看着父母之间无形的张力，怯生生地拉住父亲的裤脚：“爸爸别生气...”
他弯腰抱起女儿，感受到小小身体在微微发抖。那个曾经会把他指纹也录进手机的妻子，现在却为了一串密码竖起全身的刺。
“随便问问而已。”他最终让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厌恶的疲惫。
深夜，袁一凡在书房核对技术图纸时，听见主卧传来压抑的笑声。他推开虚掩的房门，看见肖珂云正对着手机屏幕笑得眉眼弯弯，指尖飞快地打字。听到动静，她像受惊的兔子般锁屏翻身，动作快得带倒了床头的水杯。
“还没睡？”她声音里的甜腻尚未褪尽。
他注视着地上流淌的水迹，想起恋爱时她总缠着他帮忙挑手机壳，说“你的眼光最好”。如今那只印着陌生logo的手机壳，分明是某个奢侈品牌的限定款——以她平时的消费习惯，绝不会买这样张扬的设计。
“在跟谁聊天？”他靠在门框上，看见她下意识把手机塞到枕头下。
“莉莉啊，她男朋友又送包了。”她伸手关掉台灯，“快睡吧，明天还要送思语去幼儿园。”
黑暗笼罩下来，他听见自己心脏下沉的声音。上周同事聚餐时，明明听说莉莉被外派到广州学习三个月。
回到书房，他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反射出眼底深处的挣扎。他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陌生的古龙水味，想起上个月她拒绝他用新买的洗发露帮她洗头，想起最近她总是不自觉地避开他的触碰。
所有这些细节，都像细小的沙粒，一点一点堆积成塔。而现在，这部加密的手机，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点开半年前的家庭视频，画面里肖珂云正笑着把手机递给他：“老公帮我看看这条裙子好不好看？”那时她的屏幕锁还是两人十指相扣的合影。
而现在，连女儿都不能碰她的手机。
窗外传来车辆驶过积水的声音，像某种仓皇的逃离。他想起今晚她护住手机时，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闪了一下——那枚他攒了半年奖金买的钻戒，如今在她手指上像个冰冷的装饰。
书桌抽屉最深处，躺着他们恋爱时用的旧手机。他充上电开机，屏保依然是大学毕业照上她明媚的笑脸。那时她总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月光缓缓移动，照亮了新手机和旧手机并排摆放的画面。一道裂痕横贯在旧手机屏幕上，像是某种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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