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东赵崛起
新邺城的初夏,海风裹挟着咸腥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新鲜作物根茎叶片的青涩气息,吹拂过王宫偏殿那未施朱漆的原木长廊。
成王赵珩立在廊下,目光越过宫墙,遥望远处海港的桅杆如林。他不过三十许,面容有着长期被海风侵蚀的粗粝感,眼神沉静,那身玄色常服上,连最简单的纹饰也无,与这力求简朴、讲求实用的宫室风格倒是一致。
“王上,汉使车驾已至城外三十里驿亭。”内侍低声禀报,声音在空旷的廊庑间显得格外清晰。
赵珩“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波澜,只问:“农官署报,今岁扶桑引种的那批红薯,收成确数可出来了?”
“回王上,初步核验,亩产逾二十石,且不择地力,坡地、沙壤皆可栽种。”
二十石。这个数字在赵珩心头滚过,带来一丝沉甸甸的暖意。东赵偏居海隅,扶桑之地多山,朝鲜故地已失,剩下的流求等岛屿初辟,最缺的便是能养活人口的粮食。
这来自海外的块茎,虽被士人鄙为“贱食”,却是大众活命的东西。
“海盐场呢?”
“遵王上令,新式晒盐法已推广至三处大盐场,六月日头足,出盐如雪,堆积如山,品质远胜旧时煎煮所得。”
赵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远处,海天一色,有鸥鸟尖鸣着掠过。他知道汉使为何而来。
天朝上国,总要来敲打一下他这个“背弃文教”、行事“乖张”的藩属。
朝鲜之失,是东赵永远的痛,却也成了斩断某些枷锁的利刃。独尊儒术?那固然能塑起一个煌煌礼仪之邦,但填不饱饥民的肚子,铸不牢海船的龙骨,更挡不住北方匈奴依旧不时南下的铁蹄。东赵,得走另一条路。
一个时辰后,大汉使臣的车驾浩浩荡荡驶入新邺城。
旌旗仪仗,华盖巍峨,与这座城池朴拙、甚至带着几分草创期粗犷的风格格格不入。
使臣张明,年约五旬,身着锦绣官袍,头戴进贤冠,面容清癯,下颌微抬,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的东赵官吏百姓时,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优越与审视。
王宫正殿,虽也尽力维持了诸侯王宫的规制,但无论是殿柱的用料还是殿内的陈设,都透着一股“将就”和“实用”的气息。
张明手持节杖,昂然而入,依礼参见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的“训导”。
“成王殿下,”他声音朗朗,带着官腔特有的顿挫,“我大汉陛下,抚有四海,德被八荒,以仁孝治天下,以儒术明教化。闻东赵近来,不重经义,不修礼乐,反而汲汲于工匠之术,渔盐之利,甚至…广种那海外蛮荒之地的无名块茎,此非‘奇技淫巧’而何?”
“长此以往,只怕人心不古,国将不国啊!殿下当思先祖筚路蓝缕,服侍汉室之不易,岂可因一时战败之挫,便乱了方寸,舍本逐末?”
一番话,掷地有声,殿内侍立的东赵臣子中,有人面露愤懑,有人眼神闪烁。赵珩端坐王位之上,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待张明语毕,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力量:“使臣远来辛苦。所言‘本’与‘末’,不知在使臣看来,何者为国之大本?”
张明一怔,随即肃然道:“自然是圣人之教,君臣之义,父子之伦!此乃国之纲常,万世不易之理。”
“纲常伦理,确然重要。”赵珩微微颔首,话锋却是一转,“然,若百姓饥肠辘辘,衣不蔽体,易子而食之时,这纲常伦理,可能当饭吃,当衣穿?”
张明脸色一沉:“殿下此言差矣!岂不闻‘仓廪实而知礼节’?教化之行,正为导民向善,使知廉耻…”
“仓廪实…”赵珩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忽然站起身,“使臣既引《管子》之言,想必也知其意。空谈教化,无益于实腹。张大人,请随孤来,看看我东赵的‘末技’,是如何先求一个‘仓廪实’。”
他不容置疑地走下王座,示意张明随行。张明心中不悦,但见赵珩态度坚决,只得勉强跟上,心中冷笑,倒要看看这蛮荒之地能有什么可看的。
车驾出了王宫,并未往繁华处去,反而径直驶向城郊。越行,道路两旁景象越发不同。不再是整齐的稻田,而是一片片蔓延的、藤蔓匍匐的绿色作物,许多农人正在地里忙碌,脸上带着收获的喜悦。空气中那股青涩的土腥气更浓了。
赵珩命车驾停在一处田埂边。早有农官在此等候,见到王驾,立刻命人掘起一株作物。但见那泥土之下,竟连着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红皮块茎,硕大饱满,沾着新鲜湿泥。
“此物名曰‘红薯’,或叫‘甘薯’,”赵珩随手拿起一个,在手中掂了掂,“不择地,耐旱涝,亩产…约是稻麦的十数倍。去岁我东赵遭飓风,沿海稻田尽毁,若非广种此物,加上薯干储备,恐今春已生大饥。使臣以为,此物可是‘奇技淫巧’?”
张明看着那其貌不扬、甚至有些土气的块茎,又看看周围那些因丰收而面带红光的农人,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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