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荷花苑3栋楼下一个空着的车位稳稳停住，轮胎压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引擎熄火，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七鱼自己过于响亮的心跳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几乎是立刻伸手去摸安全带卡扣，手指因为残留的颤抖和急切，在那个红色的按钮上滑了一下，没按开。
第二下才终于“咔哒”一声，束缚解除。
“那个……”七鱼低着头，声音闷在衣领里，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围在腰间的风衣腰带，“衣服……我处理了再还给你。”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一件价值不菲的风衣，沾了污渍，能彻底洗干净吗？
就算洗干净了，又该怎么还？去哪里还？
苏婉清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她的目光扫过楼栋入口那扇有些锈迹的绿色铁门，语气平淡：“随你。”她顿了顿，视线回到七鱼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能自己上去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单纯的关心，但配合她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又像是一种审慎的评估。
“可、可以！没问题！”七鱼连忙保证，声音因为急切而提高了些许，带着点破音。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下车，立刻消失在这辆让她无所适从的车里，立刻回到五楼那个虽然狭小简陋、但能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小房间。
她需要墙壁，需要锁，需要绝对的独处。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车门。
秋日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有些晃眼。
脚踩在老旧小区粗糙的水泥地上，踏实感传来的同时，双腿却一阵发软，差点没站稳，她赶紧伸手扶住了车门框。
腰间那件风衣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成了此刻维系她最后体面的屏障。
她定了定神，正要埋头快步冲向楼道口，一个略带惊讶、嗓门不小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
“哎，小七？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提着个印有超市logo的环保菜篮子、头发烫着小卷的王阿姨刚从旁边的单元门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七鱼，以及她身后那辆线条流畅、漆水锃亮、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
王阿姨的目光好奇地在七鱼和车之间来回扫视。
七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头皮一阵发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王阿姨就住她隔壁单元一楼，是个热心肠，但也是个出了名爱打听、爱说道的。
她僵硬地转过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王、王阿姨……我，有点不舒服，跟老师请了假先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又把腰间风衣的前襟拢紧了些。
王阿姨“哦”了一声，拉长了调子，视线却像粘了胶水，越过了七鱼，精准地投向了驾驶座。
车窗贴了膜，从外面看不清里面，但这并不妨碍王阿姨的探究欲。
“这是……”她扬了扬下巴，眼神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朋友送你回来的？这车可不便宜呐。”
就在这时，驾驶座的车窗无声地降了下来。
苏婉清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足够惊艳的脸露了出来。她先是对着王阿姨方向，极轻微、近乎礼貌性地颔首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目光甚至没有在王阿姨身上多停留半秒。
随即，她转向僵在原地的七鱼，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稳的、听不出情绪的调子，但音量足够让几步外的王阿姨也听得清清楚楚：“好好休息。”
她顿了顿，目光在七鱼依旧按着小腹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补充道，“记得去买点药。”
“买药”这两个字，像两根细针，轻轻扎了七鱼一下。
听在王阿姨耳里，这大概是关心生病的同学。但听在七鱼耳中，结合苏婉清那意有所指的眼神，分明就是提醒她处理“必需品”和可能需要的止痛药。
她的脸颊“唰”地一下爆红，连耳根都烫得厉害。她含糊地、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然后再也顾不得其他，几乎是逃也似地、脚步踉跄地冲进了昏暗的楼道口，把王阿姨带着笑意的、提高了音调的调侃甩在了身后：“小七这是交女朋友啦？哎呀，姑娘长得可真俊啊……”
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各家各户饭菜混合的复杂气味。
七鱼顾不上这些，扶着粗糙的墙壁，一步两级台阶地往上冲。
老旧的水泥楼梯被她踩得咚咚作响，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五层楼的高度，此刻显得格外漫长。
小腹的抽痛因为奔跑而加剧，但她不敢停，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终于跑到五楼，看到那扇熟悉的、贴着福字已经褪色的深绿色防盗门，门牌上写着“502”。
七鱼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整个胸腔都在发麻。是因为爬楼，更是因为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内积聚的紧张、羞耻和慌乱。
苏婉清最后那句话……她是故意的吗？故意用那种模糊又关切的口吻，引导王阿姨往“女朋友关心生病男友”的方向去想，从而合理解释她送她回来这件事？这个苏婉清，看起来冷冷清清，心思却细密得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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