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血沃大地。当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敌军被肃清,当王阎溃逃的消息最终确认,弥漫在桃源谷上空近半月之久的肃杀之气,终于开始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悲痛、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百废待兴的沉重。
胜利的代价,触目惊心。
谷口内外,尸骸枕藉,破碎的兵甲与撕裂的旗帜混杂在暗红色的泥土中,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火硝味,即便过了数日,依旧顽固地萦绕不散。
桃源谷自身,亦是伤痕累累。第一道防御墙几乎被彻底摧毁,只剩下断壁残垣;第二道墙也多有破损;谷内靠近前线的部分工坊和民居被火箭和投石损毁;更令人痛心的是人员的伤亡——初步统计,阵亡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失去劳动能力者五十六人,轻伤者几乎涵盖所有参战青壮。这意味着,桃源谷最核心、最勇敢的一代力量,几乎被打残了一半。家家戴孝,户户举哀,悲声不时在谷中响起,胜利的喜悦早已被这巨大的牺牲冲刷得所剩无几。
然而,生活还要继续,家园仍需守护。在短暂的悲恸之后,在林枫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桃源这架精密的机器,开始围绕着“重建”与“新生”这两个核心,再次艰难却坚定地运转起来。
首要之事,是打扫战场,消化战果。
所有阵亡的桃源将士,无论出身,皆被郑重收殓,统一安葬于“英烈冢”,立碑纪念,其家眷由公库出资抚恤,并承诺由其子女优先继承其田产或进入工建堂、护卫队等机构学习、任职。这一举措,极大安抚了人心,彰显了公平与仁义。
对于超过一千三百名的俘虏,处理则更为谨慎复杂。林枫采纳了秦忠等人的建议,采取了分化、甄别、吸纳的策略。
所有俘虏被集中看管,由以秦忠为首的、熟悉王阎军内部情况的原边军老卒进行初步甄别。那些血债累累、恶习难改的铁杆悍匪,被单独羁押,等待后续审判或作为苦役,用于最危险的重建工作。而占据俘虏中大部分的被裹挟的流民、原官军溃兵以及少量虽在王阎军中但并无大恶的普通士卒,则被区别对待。
林枫亲自对他们进行训话,言明桃源规矩,给予他们选择:要么领取少量干粮自行离去,但不得再与桃源为敌;要么留下,经过考察和训练后,可成为桃源的一份子,分得田地,享受庇护,但必须遵守律令,辛勤劳作。
最终,超过八百名俘虏选择留下。他们被分散打乱,编入不同的建设队伍,由林家子弟或可靠的老兵带领,参与城墙修复、道路平整、废墟清理等劳动。这是一个缓慢的同化过程,既补充了桃源急缺的劳动力,也在实践中考察着这些新附者的心性。
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破损的刀枪剑戟、弓弩箭矢被回收,交由工建堂回炉重铸或修复;尚能使用的皮甲、盾牌被整理入库;少量的金银细软和完好的粮秣(主要来自王阎中军残存)被纳入公库统一管理。这些战利品,为桃源的重建和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物质基础。
在内部整合的同时,林枫的目光也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与山岳部老族长再次会晤,双方正式签署了盟约文书,明确了边界、互市、情报共享及军事互助等条款。桃源以相对优惠的价格,向山岳部提供食盐、铁器(农具为主)和部分粮食,换取山岳部的猎获、药材以及在山林中的向导与警戒服务。这份盟约,使得桃源的后方与侧翼变得空前稳固。
“桃源谷大败活阎王”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其带来的影响开始逐渐显现。最初是零星的、拖家带口的流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循着传言找到附近,被巡逻的护卫队发现。林枫下令,对这些流民进行严格的身份甄别和身体检查后,择优吸纳。人口,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资源,但也不能盲目引入隐患。
紧接着,周边一些原本对桃源存在疑虑或干脆不知其存在的坞堡、村寨,开始小心翼翼地派来使者。他们带着并不算丰厚的礼物——或许是几匹粗布,或许是几张兽皮,更多的是表达一种善意和试探,想要见识一下这个能击败“活阎王”的新邻居。
林枫对此秉持着开放而谨慎的态度。他亲自接见了几批使者,态度不卑不亢,既展示了桃源的一定实力(如正在修复的高大城墙、精神抖擞的护卫),也表达了和平共处、互通有无的意愿,但同时也明确划下了红线——桃源周边三十里内,为其势力范围,不容他人染指。
这些外交活动,虽然琐碎,却意义重大。它标志着桃源不再是一个隐藏在山谷中的秘密,而是正式作为一方不可小觑的势力,出现在了周边区域的格局版图之上。
夜深人静,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林枫、林栋、石铁山、林婉清、秦忠等桃源的核心骨干齐聚一堂,进行着战后最重要的总结与规划。
“……此战,我等虽胜,实属惨胜。”林枫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暴露出的问题很多。其一,兵力不足,经不起消耗;其二,远程打击力量虽强,但过于依赖连弩与震天雷,后者制造困难,难以持久;其三,医疗救护能力严重短缺,许多弟兄本可不死;其四,内部管理在战时压力下,仍有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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