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的火车票攥在手心,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像片被揉过的枯叶。他站在户籍科门口,望着凌云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T 恤后背的汗渍洇成深色的云,把 “青城建筑队” 的字样泡得发涨:“凌同志,真谢谢你!这活儿要是黄了,我妹下个月的学费就没着落了。” 他挠着头笑,露出两排白牙,额角的新疤在阳光下泛着红,“我妈总说,城里人像天上的云,看着近,摸不着…… 可你不一样。”
凌云刚要开口,门口的风铃突然叮当作响,一串急促的脆响撞碎了屋里的安静。进来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根枣木拐杖,杖头雕着朵残菊,被岁月磨得包浆发亮,每走一步都发出 “笃笃” 的轻响。她手里拎着个竹篮,盖着块蓝印花布,布角绣着只褪色的喜鹊,掀开时,热气混着清甜漫出来,把满屋子的油墨味都冲散了 ——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槐花饼,金黄的饼皮上还沾着几粒白色的槐花,边缘微微焦脆。
“小凌同志,尝尝?” 老太太颤巍巍地递过一块,布满皱纹的手像老树皮,却在递饼时稳得很,“我家老头子说,上周你帮他补户口本时,连杯热水都没喝。这槐花是今早天没亮摘的,新烙的,软和,不硌牙。”
是苏红梅的母亲。上周她来查老伴的户籍底册,从积灰的铁皮柜里翻出张泛黄的照片 —— 穿军装的年轻男人站在槐树下,怀里抱着个襁褓,婴儿的小脸皱巴巴的,像只小猫。老太太当时就红了眼,说那是王强刚出生时拍的,“他爸总说,等槐花开了,就带我们去城里看电影,结果……” 话没说完,眼泪就掉在了照片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
凌云接过槐花饼,温热的饼皮烫得指尖发麻,咬下去时,清甜混着面香在舌尖炸开,甜里裹着点涩,像老太太没说出口的后半句。他忽然想起王磊说的 “城里人像云”,原来云也会落雨,雨落在地上,会开出花来 —— 就像这槐花饼,藏着三十年没说出口的谢。
“您家老头子的档案补好了,” 凌云转身从柜里取出个牛皮纸袋,“我按当年的记录重抄了份,连工分都记在后面了,您给他看看,对不对。”
老太太接过纸袋,手指抚过上面的红印章,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他总说当年的工分少记了两天,念叨了半辈子,这下总算能闭眼了。” 她把竹篮往凌云怀里塞了塞,“饼您留着慢慢吃,凉了用锅馏馏,照样香。”
送走老太太,凌云把槐花饼放在窗台上,风一吹,甜香漫了半条街。李姐凑过来,拿起一块咬了口,含糊不清地说:“这老太太年轻时可厉害了,公社里开批斗会,她敢站出来护着被批斗的知青,说‘人家城里娃来咱这受苦,凭啥受这委屈’。”
凌云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 王家庄的方向飘着炊烟,像条细细的线,一头拴着城里的户籍科,一头拴着乡下的老槐树。
下午整理档案时,凌云在苏红梅的卷宗里发现个夹层,藏着张褪色的糖纸,印着 “大白兔” 三个字,边角卷得像朵干枯的花。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字迹稚嫩得像刚学写字的孩子:“柱子哥偷偷塞给我的,说吃了糖,伤口就不疼了。” 笔尖划过纸面的力度,仿佛能透过纸背摸到当年的心跳 —— 用力过猛的地方,纸页微微发皱,像少女攥紧的衣角。
“这糖纸有年头了。” 李姐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小时候也吃过,一分钱一块,甜得能齁着嗓子眼。” 她忽然指着糖纸边缘,“你看这牙印,准是没舍得一次吃完,啃了好几口,剩下的藏起来,等没人时再舔舔。”
凌云指尖抚过那排浅浅的牙印,像触到了少女藏在袖口的欢喜。他想起王磊说妹妹总把糖纸夹在课本里,说要留着做纪念,夹糖纸的那页,刚好印着 “理想” 两个字。原来有些东西,比钻石还经得住岁月磨 —— 比如半块没吃完的糖,比如藏在糖纸里的惦记。
快下班时,林悦然的妈妈又来了。她手里拎着个蓝布包,布上绣着朵向日葵,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打开包,里面是双布鞋,比上次送的更精致,鞋面上绣着只小兔子,耳朵歪歪扭扭的,眼睛用黑线绣了圈,像两颗圆滚滚的黑豆。
“然然说,苏阿姨的档案里写着属兔,让我照着样子绣的。” 她咳嗽着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手背上还沾着点面粉,“她还画了张画,说要贴在你们公告栏上,让来办事的人都能看着。”
画的是片槐树林,穿校服的小姑娘踮着脚摘槐花,辫子翘得老高,旁边站个穿户籍科制服的年轻人,手里举着本档案,阳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在地上洒了片金斑。画的右下角写着行歪歪扭扭的字:“谢谢凌哥哥帮妈妈补户口本,妈妈说好人有好报。”
凌云把画贴在公告栏中央,刚好在林悦然那幅向日葵旁边。两张画挨在一起,像两个隔着时光的小姑娘在对笑 —— 一个追着太阳跑,一个踮着脚够槐花,都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他忽然注意到,林悦然画里的小兔子,耳朵上有个小小的缺口,和苏红梅糖纸上的牙印,竟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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