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的崩溃给整个战场带来的影响其实是极其巨大的,这种影响不仅体现在战局的变化上,更深刻地动摇了所有人的存在本身。首先是伴随着时间线的崩溃,战场上的士兵们开始逐渐消失,这种消失的过程是悄无声息的,在他们的视野中是完全无法察觉的异变,他们会一直以为自己仍然身处战场之上,与那些狰狞的怪物进行着殊死搏斗,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当然,这种情况也存在着例外,那些在历史中具有较重权重的人物,比如现在正在指挥战场的朱可夫将军,他们能够察觉到这种异常的变化,并且暂时不受消失的影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的士兵们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我的副官呢?他刚才还在这里,现在人到哪儿去了?卡列托夫!”即便是向来沉着冷静的朱可夫,在这一刻也表现出了与自身身份和经历完全不相符的慌张。他环顾四周,随后将目光投向关依依,语气急促地问道:“你刚才在通讯中提到了时间线崩溃?如果这条时间线真的彻底崩溃的话,最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的存在会怎么样?”
关依依本来并不想分心解释,虽然战场上的青鬼和赤鬼数量已经锐减了一半,压力暂时减轻,但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士兵们消失的速度正在不断加快。按照这个趋势推算,大概再过15分钟左右,所有的士兵都会完全消失不见,到那个时候,正面战场上就只剩下他们这几个人了。而根据原定计划,他们至少还需要坚守20分钟,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是,关依依从朱可夫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领在面对未知命运时本能的忧虑。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回应:“是的,你在看到我们出现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之前见面的时候我们已经说过了,你们现在所经历的这段历史,本来就是与原本的历史发展轨迹不同的。因此,为了不影响未来的稳定,我们来到这里的任务就是将这条时间线修复到它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听完这句话之后,朱可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问道:“所以,你们的工作本质上就是为了否定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条时间线,对吗?你们不是应该只是修复时间线吗?为什么现在反而导致了时间线的崩溃?”
从某个角度来看,朱可夫并没有说错,他们确实是要否定这条时间线的存在。但关依依想起了段星河之前告诫她的话,于是耐心解释道:“首先,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第一,我们并不是要否定时间线,我们的工作第一原则是尽力将这条时间线引导回正确的方向。在我们看来,你们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有意义的,只是它们与我们认知中的未来不一致,所以我们才必须进行修正,这是为了防止未来出现更大的混乱。有些东西一旦发生了就已经成为历史,如果要不断地修改和重来,人类就永远不会真正进步。”
“没错,人类最大的原罪其实就是不长记性。如果明知道可以后悔,就会一直改变主意,并且会认为每一次选择都是错误的,整个社会就会停滞不前。你的说法并没有错。”朱可夫点了点头,语气相比之前平静了许多,看来他至少在理性上接受了这个解释。但要说完全不慌是不可能的,只是此刻的他比刚才稍微冷静了一些而已。
既然最核心的设定能够被顺利接受,关依依心里悬着的石头也就落了地,她松了一口气,继续从容地往下解释:“第二点,关于这次时间线的剪定,其实可以把它比作一件衣服上岔出来的一根线头。按照我们原本的工作流程,应该是把这根线头重新缝合回去,让一切恢复原状。但现在的情况却有些特殊,你可以理解为有人发现了这根线头,并且出于某种目的,不是选择修复,而是直接把它剪断了。正是因为这种粗暴的干预,才导致现实之外涌现出这么多形态诡异、不合常理的生物。不过,不同于衣服的线头,时间线一旦被剪定,并不会一直存留下去,它会逐渐消散在时间的洪流之中,这个过程就是我们所说的‘时间线崩溃’。”
经过关依依这么一番生动形象的比喻,朱可夫终于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原理,他沉吟片刻,最终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也是最后一个问题:“那么,换句话来说,既然这条时间线已经注定要崩溃,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努力、所有的付出,最终都会随着它的消失而湮灭?换句话说,我这一生所奋斗、所挣扎、所信仰的一切,难道就在这一刻,全部失去了意义?”
关依依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沉重的问题,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她怔了一瞬,但很快便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清晰而温和:“不是这样的。我刚才也提到,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段经历、任何一个选择是真正没有意义的。事实上,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和真实历史中的你并无二致,在外率领军队开疆拓土,对内保卫家园、抵御外敌。尽管历史的轨迹被外力改写了,但你的人生、你的选择、你的坚持,却从来没有改变过。无论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还是我所知道的那位历史中的朱可夫,你们所存在的意义、所代表的精神,其实是一样的。段老师和杨将军在一次对话中也讨论过这一点,杨将军当时说,‘这也是我的人生’,所以,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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