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的提醒像一粒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扩散,让林泉一整日都处在一种微妙的警觉之中。他不再轻易地将目光停留在公寓其他住户周身的光晕上,刻意地收敛着自己那份“看见”的能力。这让他行走在公寓里时,少了几分洞察,却多了几分寻常人应有的、对未知环境的谨慎与不安。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林泉便依照约定来到了药圃。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凉意与草木愈发浓郁的清新气息。白先生已等在院中,依旧是那身素雅长衫,周身的水蓝色光晕在朦胧晨曦中显得格外宁静。
“很好,守时是修行的第一步。”白先生微微颔首,没有多余寒暄,“今日,我先教你最基础的‘草木观想吐纳法’,此法旨在调和自身气息,感应草木呼吸之韵律,循序渐进,固本培元。”
白先生的教导并非枯燥的口诀背诵,而是更侧重于引导与感知。他让林泉盘膝坐在一丛生机最为盎然的“宁神花”旁,闭上双眼,放松心神。
“勿用你那双‘眼睛’去看,”白先生的声音低沉而舒缓,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尝试去‘听’。听风拂过叶片的微响,听露珠滑落花瓣的轻颤,听草木根系在土壤中细微的伸展……将你的呼吸,调整至与它们同步。”
林泉依言尝试。起初,耳边只有寻常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脑海中杂念纷飞。但他强迫自己静下来,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鼻尖萦绕的、混合了无数种草木清香的空气上,努力去捕捉白先生所说的那种“韵律”。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他腿脚发麻,几乎要放弃时,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悄然浮现。
他并非“听”到了声音,而是“感觉”到了。仿佛有一圈圈极其细微的、带着生机的波动,正从周围的宁神花,以及更远处的其他药草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水面的涟漪,轻柔地荡漾开。当他下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与这无形的波纹同步时,他感觉到自己吸入的气息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清凉的甘甜,流转向四肢百骸,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与盘坐的酸麻,精神也为之一振。
同时,他能模糊地“感知”到身旁那丛宁神花传递出的、一种宁静而愉悦的“情绪”。
“感受到了吗?”白先生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赞许,“这便是‘生气’。吐纳之法,便是引导这外界生机,淬炼己身。你天赋异禀,入门比我想象的更快。”
林泉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新奇与兴奋。这种不依赖视觉,纯粹依靠感知与共鸣的方式,让他对自身的能力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不再是被动地“看见”,而是主动地“融入”与“引导”。
接下来的时间里,白先生开始指导他认识药圃中一些最基本、性情也最温和的草药。他并未直接告知名字和功效,而是让林泉用手轻轻触碰,闭上眼睛,用心神去感知它们所散发出的独特“气息”与“状态”。
“这株叶片肥厚,触手微凉,其气息沉静,能安抚焦躁……”林泉抚摸着“沉水菁”,努力描述着自己的感受。
“这朵花色泽暖黄,香气甜润,感知它时,似有阳光照拂,能驱散阴郁……”他嗅着“向阳菊”说道。
白先生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点头,偶尔出言纠正或补充。他教导林泉如何通过感知来判断一株草药是否健康,缺水的植物气息会显得“干涩焦灼”,缺乏光照的则会“萎靡阴冷”,而灵力充盈、状态最佳的,则气息“饱满润泽”,生机勃勃。
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流,一种超越语言的本源认知。林泉沉浸在这种新奇的学习中,感觉自己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门,门后是一个由无数生命气息构成的、丰富多彩的世界。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感知一株开着星点白花的“碎星草”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明显刺痛与混乱感的“气息”,如同细针般,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的感知!
这气息并非来自他正在感知的碎星草,而是源自药圃更深处,一个相对阴暗的角落。那里似乎堆放一些需要特定环境生长的喜阴药材。
林泉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在他的特殊视觉中,那片区域的光晕确实显得有些驳杂紊乱,其中一团尤其黯淡,边缘甚至带着一丝不祥的灰黑色。
“怎么了?”白先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那边……”林泉指向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感觉……很不舒服。”
白先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微一凝。他快步走过去,林泉也连忙跟上。
在几片宽大叶片的遮掩下,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显露出来。它通体呈暗紫色,茎秆扭曲,顶端长着一个如同闭合眼睛般的深色花苞。此刻,这株植物周围的光晕极其黯淡,那花苞上更是缠绕着几缕明显的灰黑色气息,散发出一种腐败与绝望的感觉。
“是‘瞑目花’……”白先生蹲下身,仔细查看着,眉头紧锁,“它的情况比昨日更糟了。此花极为敏感,能映照周遭环境的‘浊气’与生灵的‘负面心绪’……看来,公寓里近日积聚的‘晦暗’,比我想象的还要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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