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喧嚣隐隐约约传不到这深深的后院。
新房里的红烛烧了快一半,流下的烛泪在烛台上堆叠出奇特的形状。沈知意独自坐在床沿,沉重的凤冠早已取下,搁在一旁的梳妆台上,只觉得脖子总算轻松了些,但浑身的骨头还是跟散了架一样,又酸又乏。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低眉顺眼,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只有偶尔因为实在憋闷,才极轻极轻地咳嗽一声。
门外终于再次响起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知意纤细的脊背几不可见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脑袋垂得更低了,目光落在自己紧紧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上,那指尖,微微泛着白。
“吱呀——”
房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萧绝走了进来。他脸色比离开时更沉,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戾气,显然前厅那些应酬让他极为不耐。那身刺目的红袍在他身上,只衬得他周身气息更加凛冽,如同出鞘的利刃。
他反手关上房门,目光便直直扫向床畔那个单薄的身影。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萧绝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停在沈知意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其中。
沈知意能感觉到他带着审视和冷意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喉咙有些发干。
“还没睡?”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酒气,更添了几分沙哑和冷硬。
沈知意怯生生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眼睛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她声音细细地,带着点不确定:“王、王爷没回来,妾身……不敢睡。”
萧绝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的胆小和规矩。他往前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身上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意,扑面而来。
沈知意吓得往后缩了缩,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身下的锦褥。
“不必等本王,”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甚至比刚才更恶劣几分,像是在发泄前厅积攒的怒火,“这王府规矩没那么多。以后你自己睡你的,少来烦本王。”
他俯下身,凑近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锁住她,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一字一顿地,如同最后的警告:
“记住,安分待在你的院子里。若是让本王知道,你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或者仗着这名头在外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
沈知意仰着头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惊惧,仿佛他是什么吃人的妖魔。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王、王爷……”
那声音气若游丝,尾音发颤。
就在萧绝以为她要求饶或者保证时,她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如同风中蝶翼,接着,那双含水的美眸猛地闭上,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直挺挺地就朝前倒了下去——
不偏不倚,正好倒向萧绝怀里!
萧绝完全没料到这一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她倒下的瞬间,伸出手臂接住了她。
温香软玉猛然入怀,轻得像是没有重量,带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药香和女儿家特有的馨香。那身子软绵绵的,隔着几层衣料,也能感觉到异常的纤细和冰凉。
萧绝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常年握剑、沾染血腥的手,此刻抱着这么个一碰就好像会碎的“瓷娃娃”,竟是前所未有的僵硬。抱也不是——他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更别提还是这么个麻烦;丢开也不是——看她这人事不省的样子,丢开怕不是直接摔地上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
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也淡得几乎看不见,呼吸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真像是……吓晕过去了?
“喂?”他试着叫了一声,声音干巴巴的。
怀里的人毫无反应。
萧绝眉头拧成了死结,脸色难看至极。他活了二十多年,战场上刀光剑影,朝堂上风云诡谲,什么场面没见过?偏偏就没遇到过这种!
他僵着身子,抱着沈知意,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女人,未免也太脆弱了!他不过说了几句重话,怎么就……?
“来人!”他猛地提高声音,朝着门外喊道,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分辨的急切的?
守在门外的云苓和周嬷嬷早就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到王爷那声带着怒气的喊人,心里俱是“咯噔”一下,慌忙推门而入。
“王爷……”
云苓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一眼就看到了被王爷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般、僵硬地抱在怀里的自家小姐。小姐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吓人,一动不动。
“小姐!”云苓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礼仪了,哭着就扑了过去。
周嬷嬷也傻眼了,这、这新婚之夜,王妃怎么就……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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