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安尔艾斯话音落下的瞬间被彻底抽空。
陆锦恒的瞳孔急剧收缩，像是被强光刺伤。他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住表面那摇摇欲坠的镇定。冰蓝色的眼眸里，之前所有的挣扎、犹豫、自厌，都被这记直球打得粉碎，只剩下巨大的、近乎空白的震惊。
向他……索要礼物？
他凭什么认定自己准备了礼物？他又凭什么……用这样理所当然的、甚至带着一丝温柔逼迫的态度，来向他索取？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炸开，混乱不堪。他想冷笑，想反问，想用最冰冷的言语将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赶出去。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座被突然冻结的冰川，唯有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安尔艾斯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没有退缩，没有催促，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目光沉静而专注，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已预知的答案，又像是在欣赏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连它裂开的纹路都觉得珍贵。
几秒的死寂，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陆锦恒极其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没什么可送你的。”
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冰冷，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安尔艾斯闻言，却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嘲讽，而是一种了然的、甚至带着点愉悦的轻笑。他向前踏了一小步，距离更近了些，近到陆锦恒能清晰地看到他琥珀色眼底映出的、自己有些仓皇的影子。
“你有。”安尔艾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而且，我知道那是什么。”
陆锦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他知道？他知道什么？他知道那块被他藏在抽屉深处、无法送出的金属？还是知道……他那些混乱的、连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心思？
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想要逃避。
但安尔艾斯没有给他机会。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里面翻涌着某种压抑已久、终于破土而出的炽热情感。他不再绕圈子，不再试探，将那个在心底排练了无数次的请求，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摊开在了陆锦恒面前：
“陆锦恒，我不要别的。”
“我的生日礼物……”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也在汲取勇气，然后，用那双仿佛盛着整个夏日星空的眼眸，凝视着对方，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请给我一次正式追求你的机会。”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止键。
陆锦恒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那句话，如同魔咒般，在他空茫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得他灵魂都在震颤。
追……求？
正式追求……他？
荒谬。可笑。不可思议。
安尔艾斯……这只蠢狼……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饰地将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他难道不明白，这会将他们之间那点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平衡彻底摧毁吗？
汹涌的混乱之后，是更深的茫然和无措。
他该怎么做？厉声拒绝？将这荒谬的请求踩在脚下？这似乎是最符合他一直以来人设的反应。
可是……为什么心底深处，在那片被震惊席卷的废墟之下，会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如释重负？
仿佛一个在黑暗中独自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前方明确的光亮，即使那光亮可能灼伤眼睛，也好过永无止境的混沌与猜疑。
安尔艾斯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看着那冰蓝色眼眸中剧烈的震荡，没有催促，也没有丝毫退缩。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像一头最有耐心的狼，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猎物做出最后的抉择。他的目光里，有紧张，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平静与坚定。
他已经走出了九十九步，这最后的一步，他必须逼他迈出，或者，由他自己来划定结局。
时间在沉默中滴答流逝。
陆锦恒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音节。他冰蓝色的眼眸低垂下去，长长的银色睫毛掩盖了其中所有的情绪，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平静的风暴。
他想起电力崩溃时那稳定心神的敲击，想起临时宿舍墙壁传来的回应，想起自己那未送出的、象征着稳定与可靠的回礼……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别扭、挣扎、以及那份无法忽视的、日益清晰的靠近。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却融化在了那片连他自己都未曾窥探完全的、隐秘的渴望里。
也许……也许他可以……
也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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