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赵卫红那惊世骇俗、以身为祭的提议,方振富在短暂的震惊与内心剧烈翻腾之后,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赵卫红那绝望而美丽的脸庞,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声音低沉却很清晰:
“赵卫红,你请起来吧。我方振富行医,遵循的是济世救人的本心,不是做买卖,更不会乘人之危。”
方振富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憎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医者的、超越个人恩怨的澄澈:“你哥哥的过错,是他一人之过,与你无关,更不应由你用如此珍贵的东西来偿还。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你父亲的病,我会尽全力救治,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
这番话瞬间驱散了赵卫红心中冰冷的绝望,让她感到了巨大的羞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感激与失落的情愫。她看着方振富,这个被她哥哥深深伤害过的男人,在此刻展现出的气度与仁心,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方振富说到做到。他摒弃前嫌,调动自己全部的医学知识和经验,为赵印堂制定了详尽而大胆的治疗方案。他以精湛的针灸之术疏通瘀阻的经络,辅以自己精心调配的活血化瘀、平肝潜阳的汤药,日夜观察,随时调整。几天后,昏迷不醒的赵印堂竟真的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虽然口眼还有些歪斜,需要长期调理,但性命,终究是保住了。
赵印堂病情稳定后,赵家一家人,包括尚需人搀扶的赵印堂、神色复杂的赵卫国,以及眼神始终不敢与方振富对视的赵卫红,提着厚重的礼物,亲自登门方家道谢。
方家宽敞明亮的客厅,今日俨然成了一处微妙的人情战场。空气中弥漫着上好茶叶的清香与点心甜腻的气味,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份刻意营造的和谐之下,涌动着的尴尬、审视与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愫。
赵印堂在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进来,虽然行动不便,口角还有些歪斜,但脸上却堆满了劫后余生与刻意讨好的笑容。方秉忠立刻从主位上起身,脸上绽放出热情得有些夸张的笑容,快步迎上前,一把握住赵印堂的手,用力摇晃着:
“哎呀!印堂兄!你能康复真是太好了!看到你现在这样,我这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快请坐,请坐!”方秉忠语气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仿佛两人是相交莫逆的挚友,而非昔日官场上针锋相对的对手。
赵印堂亦是演技精湛,浑浊的老眼里甚至挤出了几滴感激的泪花,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与激动:“秉忠老弟,大恩不言谢啊!要不是振富贤侄妙手回春,我这条老命,唉,过去我,我真是糊涂啊!” 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两个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人,手握在一起,笑容满面,言语恳切,彼此吹捧,互道珍重。然而,那笑意却未曾真正抵达眼底,目光交错间,闪过的是心照不宣的算计与一丝难以完全消除的隔阂。这是一场精心排演的戏,每个人都戴着厚重的面具。
在这场虚伪的寒暄中,赵卫红的存在,如同一股清冽的山泉,却又带着灼人的温度。她安静地坐在父亲下首,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绿色连衣裙,更显得她肤白如雪,气质出尘。从进门开始,她的目光就仿佛被磁石吸引,几乎无法从方振富身上移开。
那目光里不再是单纯的感激,而是混合了仰慕好奇,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必完全明晰的、怦然心动的暧昧。她看着他沉稳地应对着父辈的交谈,看着他偶尔蹙眉思索时的侧脸线条,看着他与方菊芳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疏离感。每一次注视都让她心头如同小鹿乱撞,脸颊微微发烫。当方振富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时,她会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垂下眼帘,纤长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但那瞬间交汇的眼神,却仿佛有电流穿过寂静的空气,带着无声的、悸动的讯号。
相比之下赵卫国则显得坐立不安。他的道歉显得敷衍而僵硬,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时不时地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不断打量着在客厅一角安静玩耍的方大军和方艳华。他看着男孩酷似方振富的眉眼间隐约的轮廓,看着女孩那与方菊芳如出一辙的乖巧神情,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悔恨,有不甘,更有一种荒诞的、试图在孩子脸上寻找自己痕迹的冲动。那眼神,贪婪、审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血缘的诡异牵绊。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母亲身边、年纪更小的赵家二女儿赵卫平,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个玩玩具的孩子。她忽然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用她那清脆悦耳、毫无心机的声音,指着方大军和方艳华,语出惊人:
“爸爸,爸爸!你看你看,那个小哥哥,眉毛鼻子好像我大哥小时候照片里的样子哦!”她又指向方艳华,“还有那个小妹妹,笑起来嘴边的小涡涡,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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