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在“哐当”一声关上时,赵卫红再也不敢回头了。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几个月来的提心吊胆、不间断的询问与配合,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精气神。虽然最终因“情节轻微,且能积极配合调查,认罪态度良好”而被免于起诉,但“释放”这两个字,已经无法带来任何喜悦。她知道,外面等待她的是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
丈夫王振明,因深度参与非法集资,利用职务之便为项目大开绿灯,数额特别巨大,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此刻,他应该已经穿着囚服,开始了漫长的铁窗生涯。
哥哥赵卫国,作为非法集资案的主犯,组织策划,性质恶劣,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死缓,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扎在她心上,意味着哥哥的生命悬于一线,未来渺茫。
而那个曾经将他们赵家带上“云端”的祖兵山副省长,因受贿、滥用职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与多名女性发生不正当关系等多项罪名罪大恶极,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祖兵山的倒台,是这场灾难的起点,也是终点,用最惨烈的方式为这一切画上了句号。
她赵卫红,虽然走出了高墙,但心却仿佛被永远禁锢在了那片阴影里。事业、家庭、声誉,所有的一切都荡然无存。她如今只是一个罪人的妻子,一个罪人的妹妹,一个自身难保的、耻辱的幸存者。
来接她的是方振富派来的车。司机沉默地开着车,她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车子驶入那个她曾经以区卫生局局长的身份、以方家儿媳的身份出入过无数次的小区。每靠近一步,她的心就沉下去一分。终于,车停了。她僵硬地推开车门,脚步虚浮地走向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显得无比沉重的家门。
开门的是方菊芳,她的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怜悯,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忧虑。“卫红,回来了。”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赵卫红几乎是挪进了客厅。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公公方秉忠,那位曾经精神矍铄的离休老干部,此刻仿佛又苍老了十岁,他端坐在沙发上,腰板却不再挺直,一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着拐杖的龙头,指节泛白。他看着进来的赵卫红,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失望、痛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婆婆刘昕坐在他旁边,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太多次。她看到赵卫红,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她别过头,用手帕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这个家,因为儿子王振明的罪行,蒙上了永远无法擦去的污点。而另一边,坐着方振富。他穿着家常的深色夹克,脸色沉肃,眉头紧锁。他的目光落在赵卫红身上,没有指责,也没有欢迎,只有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一种作为兄长、作为这个家庭目前主心骨的沉重压力。
赵卫红站在客厅中央,承受着这无声却重若千钧的目光。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剥光了所有包装、露出内部不堪的残次品,被置于聚光灯下展览。耻辱、悔恨、恐惧、茫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将她最后一点力气也抽走了。
她张了张嘴,想叫一声“爸,妈,振富哥”,想为自己,为哥哥,为丈夫说声“对不起”,但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粗糙的沙砾,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她只是那么站着,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背负着沉重罪孽的躯壳。这个家,曾经是她风光时的港湾,如今,却成了审判她灵魂的无形法庭。而她自己,是唯一的,也是罪证确凿的囚徒。赵卫红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像,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良久,还是婆婆刘昕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抹了抹眼角,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努力显得平静:“卫红啊,回来就好!人回来比什么都强。”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们知道,你现在难。”
公公方秉忠重重地咳了一声,目光沉痛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振明的事,是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我们方家王家一门两姓,对不起你。刚才我们也商量了一下。振明名下的那些房子、资产都被查封冻结了。你现在没地方去,是吧!”
赵卫红身体微微一颤,这正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茫然。除了这个曾经的家已无处可去。但是她还是硬挺了挺身子:“我住的地方我自己想办法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秉忠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伴,刘昕红着眼圈点了点头,“我跟你妈年纪也大了,在省城住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让你们惦记。我们决定回县城老宅去住。那里街坊邻居都熟,也清静。”
此言一出,不仅赵卫红猛地抬起头,连一旁的方振富和方菊芳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方秉忠的目光转向赵卫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这省城的房子,是我们老两口的单位早年分的,跟振明没关系。你就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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