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僧闻言，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瞥了宋青书一眼道：“你这娃娃，跟你那太师父年轻的时候，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奇心都这么重。”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起了哑谜：“有些事，知道了，便是知道了。不知道，也不必强求。我与君宝，如今不过是各自在山顶看风景，至于之前是什么因果，你莫要问，问了，老衲也不会说。”
这是说的什么屁话......
宋青书心里跟猫抓似的，但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再问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便干脆换了个话题，将今日破阵所感问了出来：“前辈，晚辈今日破阵，自觉功力有所精进，但总感觉前方如有一层捅不破的窗户纸，似有天堑，难以逾越。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哦？”扫地僧停下了扫地的动作，转过身，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了宋青书一遍。
“你将九阴九阳、太极、乾坤大挪移、龙象般若功……诸多神功熔于一炉，以九阴为基，太极为辅，九阳为力，乾坤为道，龙象为锋，确实是走出了一条了不得的路子。你现在这身功力，放眼天下，已然是站在离山顶最近的那一小撮人里了。”
扫地僧先是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
“但你目前看到的山顶，不过是‘后天’的山顶罢了。”
“后天？”宋青书一愣，这个词他听张三丰过，却从未深思过。
“不错，看来君宝还未曾和你说过，也罢，就由老衲替他提点提点他这个徒孙吧......”扫地僧见他面露疑惑，便笑呵呵地解释起来，“所谓一流，不过是凡俗武学的巅峰。将一门或数门武功练至化境，真气充盈，便可称一流。但终究，还是在‘人’的范畴之内，吃五谷杂粮，有生老病死。”
说到此处，扫地僧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继续道：“一流之上，是为‘后天’。踏入此境，体内内力逐渐转化成真气，方可做到真正的生生不息，自行运转周天，举手投足间，力量远超凡俗。纵使三日不眠，七日不食，亦能精神饱满。你如今，便站在了这道门槛之前。”
宋青书心中剧震，后天之境！这正是他此刻的感觉，体内那股融合了几种神功的全新内力，仿佛拥有了生命，不再需要他刻意催动，便能自行流转，修复伤势，恢复精力，原来这就是真气！
“那后天之上呢？”他追问道，一颗心怦怦直跳，仿佛一扇全新的大门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后天之上，是为‘先天’。”扫地僧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先天者，内外交感，与天地相合。不再是单纯地消耗自身真气，而是能够引动天地元气为己用。到了这一步，举手投足间，皆有莫大威能。与人动手，一人便是一方天地，寻常后天高手，便是来再多，也只是蝼蚁。你那太师父，十年前便已是此等境界了，如今怕是……更高了。”
张三丰！
宋青书恍然大悟，难怪太师父当年打玄冥二老还没有一击必杀，那时候还没到先天，近些年和太师父交手，确实发现他都没怎么用力......
“那……先天之上，是否还有更高？”
“有。”扫地僧点了点头，语气变得庄重起来，“先天之上，乃是‘宗师’。若说先天是‘借用’天地之力，那宗师，便是‘执掌’天地之力。到了这个境界，武学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招式与内力，而是一种‘意’的体现，是自身‘道’的延伸。一念起，风云变色；一拳出，山河动摇。这便是宗师。”
“至于宗师之上……”扫地僧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明月，悠悠叹了口气，“那便是‘大宗师’之境，天人合一，几近于道。古往今来，能达此境者，已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非我等可以揣测。”
后天、先天、宗师、大宗师！
四个境界，如四座巍峨巨山，压在宋青书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却又生出无限的向往。他原以为自己武功已近当世之巅，今日方知，自己不过是刚刚走到了山脚下。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好高骛远。”扫地僧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将他从遥远的遐思中拉了回来，“你一身所学，熔于一炉，根基已成。突破后天，对你而言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但你要记住，你的道，不在于你学了多少神功，而在于你如何将它们变成你自己的东西。”
他指了指宋青书的心口：“你临阵创招，破了金刚伏魔圈，靠的是什么？不是九阳，不是太极，而是你那一瞬间抛开一切，顺从本心的‘悟’。你的身体，比你的脑子，更懂你的武道。回去之后，莫要想，莫要念，只需静坐，只需感受。何时你能将体内那股力量运用得如臂使指，不分彼此，何时便是你破境之时。”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宋青书茅塞顿开。
“多谢前辈指点！”宋青书再次起身，深深一揖。
扫地僧坦然受了，摆了摆手：“去吧。你的路还很长，你想要的那些东西，若无足够的力量，只会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宋青书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知道，这位前辈高人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他转身向阁楼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心中那点不安分的好奇又冒了出来，忍不住回头，嘿嘿一笑。
“前辈，晚辈最后一个问题。您老人家……跟我家太师父，切磋过吗？”
扫地僧正低头看书，闻言动作一滞，过了半晌，才头也不抬地冒出一句：“山，从不与海言高低。”
宋青书摸了摸鼻子，讨了个没趣，却也心满意足。这句话，信息量可太大了。他哈哈一笑，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阁楼内，扫地僧放下佛经，走到窗边，望着宋青书远去的方向，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张君宝啊张君宝，你这徒孙，比你当年……可有野心多了。这天下，怕是真的要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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