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更声刚敲过三响,陈记煤铺后院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陈文强披衣起身时,院墙外已传来木料断裂的闷响。他从二楼窗缝望出去,只见三个黑影正将铺门前新立的“王府特供”木牌砸得四分五裂。月光下,那几人动作麻利得不似寻常地痞,砸完并不逃走,反倒将碎片整整齐齐堆在门槛前,如同某种仪式。
“当家的,要不要喊护院?”妻子林秀儿也醒了,声音发紧。
陈文强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他看清了——那些人离去时,腰间佩刀的形制是制式的。不是土匪,是兵。
次日清晨,煤铺照常开张。碎裂的木牌已被收拾干净,但消息却像冬日的寒风,悄无声息地钻遍了半条街。
“听说了吗?陈家那‘王府特供’的牌子,让人给端了!”
“怡亲王这才下了订单几天啊?就敢有人动……”
“未必是冲着陈家,怕是冲着王爷去的。”
陈文强仿佛没听见街坊的窃语,正专心致志地在后院试烧新改良的煤炉。这已是第七版原型,炉膛内壁加了耐火黏土与铁砂混合的夹层,上设可调节风门,热效率比初代提升了近四成。炉火正旺时,他舀了一瓢水置于炉上,不过盏茶工夫便冒起白汽。
“大哥,查清了。”三弟陈武快步进来,压低声音,“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人,领头的叫胡三,正白旗出身。”
陈文强关小风门,炉火转为幽蓝:“理由?”
“说是……商户私挂王府名号招摇,需查验。”陈武冷笑,“可满京城用王府名头做生意的多了,偏盯上咱们?”
“盯上的不是咱们,是王爷刚伸出来的手。”陈文强用铁钳调整煤块位置,“怡亲王主管户部,整顿钱粮亏空,动了多少人的奶酪?咱们不过是棋盘上刚过河的小卒子。”
正说着,前堂传来爽朗笑声。年小刀摇着把不合时节的折扇晃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抬着口樟木箱子。
“陈掌柜,给您送年礼来了!”年小刀使个眼色,伙计打开箱盖——竟是满满一箱上等银丝炭,炭身匀细如指,泛着金属光泽。
陈文强挑眉:“年爷这是?”
“听说贵铺昨夜遭了宵小,特来压压惊。”年小刀凑近些,声音低下去,“胡三那厮,上月刚在西城置了处三进的宅子,钱来得蹊跷。他上头那位副统领,与内务府广储司的主事是连襟。”
话不必说透。内务府管着宫里采买,柴炭司历来是油税最厚的衙门之一。陈家煤炉若真在王府推动下普及开来,断的是多少人的财路?
陈文强拱手:“多谢年爷指点。”
“客气。您如今是怡亲王座上宾,咱们这条船,得一起划稳了。”年小刀用扇骨轻敲掌心,“不过有句丑话说前头——王爷能护您一时,护不了一世。朝堂上的风,比腊月刀子还利。”
送走年小刀,陈文强站在院中良久。墙角那株老梅开了零星几朵,红得刺眼。他穿越来此三年,从土法挖煤到改良煤炉,每一步都踩着这个时代认知的边界。如今边界之外,真正的深水区才刚刚显露。
腊月二十五,怡亲王府送来请柬,邀陈家父子赴小年家宴。这殊荣非同小可——胤祥以简朴务实闻名,鲜少在府中宴请商户。
陈文强带着长子陈启明赴宴。马车穿过王府侧门时,他注意到门房对他们的腰牌查验得格外细致,眼神里带着审视。
宴设西花厅,并非正堂。除陈家父子外,另有五六位客人,皆是京城新兴的商户,有做玻璃的、制钟的、改良纺机的。胤祥一身靛蓝常服坐在主位,见人来,抬手免了全礼。
“今日不论尊卑,只谈实务。”胤祥开门见山,“朝廷开源节流,急需利国利民之新法新器。诸位所长,本王已有所察。”
他看向陈文强:“尤其是陈家的煤炉,若能在京畿推广,每年节省的木柴以百万担计。西山树木得以休养,于民生、于水土皆是功德。”
陈文强起身:“王爷谬赞。草民只是做了些微改良。”
“微改良?”席间一位精瘦老者忽然开口,他是内务府聘的老匠人,姓董,“老夫拆解过贵府的煤炉,风门设计、夹层构造,绝非本朝常见工法。陈掌柜师承何处?”
空气陡然一静。
陈启明手心冒汗。父亲那些“奇思妙想”,对外只说是从西洋杂书上看来,但深究起来,破绽不是没有。
陈文强却笑了:“董老慧眼。实不相瞒,草民少年时曾随商队漂泊,在欧罗巴的佛郎机国待过两年。彼国煤矿多,煤炉样式繁杂,草民记了些皮毛,回京后结合本地煤质慢慢试验罢了。”
他信口编造的经历,半真半假——穿越前他确是矿业工程师,参加过国际技术交流。此刻说起欧洲各国风土,竟也头头是道,连佛郎机方言都蹦出几句。
胤祥听得入神,忽然问:“依你所见,我朝矿业与西洋差距几何?”
“不在矿藏,而在开采与运输。”陈文强心知这是考校,也是机会,“西洋已有简易轨道车、抽水机关,虽粗陋,却比人力高效数倍。若能引进改良,辅以妥善管理,京西煤窑产量翻番亦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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