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几位商户交换眼色。这话已涉朝政,大胆得很。
胤祥沉吟片刻,却未接话,转而举杯:“今日只论风月。来,尝尝江南新贡的米酿。”
宴至半酣,王府管事悄悄引陈文强至偏厅。那里等着位三十余岁的文士,青衫布履,气质清癯。
“这位是戴先生,在户部当差。”管事低语一句便退去。
戴先生也不寒暄,直接摊开一卷账册:“陈掌柜,王爷想问——若在京西择三处中等煤窑,照你所说之法改良,需银几何?耗时几何?增产几何?”
陈文强心头一震。这是要动真格了。
他迅速心算:“每处前期投入约需五千两,主要是轨道、排水设备及安全加固。三个月可见效,若管理得当,年产可增三至五成。”
“五千两……”戴先生提笔记下,“若王爷能筹措一万五千两,余下靠煤窑自筹,你可愿牵头?”
“草民惶恐。”陈文强垂首,“只怕才疏学浅,误了王爷大事。”
“王爷看人,从无差错。”戴先生合上账册,声音压低,“但有一事须明:此事成,你是功臣;事若有失,王爷不会承认与你相识。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可明白?”
风险与机遇,从来是一体两面。
从王府归来已是深夜,陈家正堂却灯火通明。全家老小都在等消息。
陈文强简单说了王府之意,满堂先是寂静,随即炸开。
“一万五千两!这是要掏空家底啊!”二叔陈守业第一个跳起来,“文强,咱们做点小生意安安稳稳不好吗?非要蹚官场的浑水?”
“二叔,这不是蹚浑水,是搭上大船。”陈启明年轻气盛,“怡亲王圣眷正浓,此事若成,咱们陈家就不再是商户,而是有功于朝的实业家!”
“实业家?”陈守业冷笑,“说得好听!官字两张口,今天用得着你,你是座上宾;明天用不着了,你就是替罪羊!你们忘了前年盐商王家的下场?”
林秀儿轻声道:“当家的,王府虽好,但今日宴上那位董先生的质问……我总觉得不安。咱们的来历,经得起查吗?”
一直沉默的三弟陈武忽然说:“大哥,年小刀白天又来过,递了句话——内务府那边有人放风,说咱们的煤炉‘以奇技淫巧惑众’,御史台已有人留意了。”
陈文强揉着眉心。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历史资料:胤祥确实推动过矿业改良,但阻力重重,最后不了了之。而与他合作过的商户,后来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史料中。
“爹,”小女儿陈婉仪细声开口,她今年十三,已跟着学记账,“我算了笔账:就算不动用老本,咱们煤铺、紫檀坊、学堂三处,每月净利约八百两。若接下王府这差事,至少半年内要持续投入,其他生意周转就紧了。”
“紧些不怕,”长子陈启明坚持,“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机会?”陈守业拍桌,“你这是拿全家的命去赌!”
争吵声中,陈文强走到窗边。夜空无月,只有几颗寒星。他忽然想起穿越来的第一个冬天,一家人在漏风的土屋里,围着劣质煤球炉取暖,烟呛得孩子们直咳嗽。那时他就发誓,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如今好日子来了,代价却是如履薄冰。
“都别吵了。”他转身,声音不大,却让满堂静下,“这事,我接。”
“大哥!”
“当家的!”
陈文强抬手止住众人:“但不是全接。我给王爷回话:一万五千两太多,陈家最多出八千,且需王府派员监督账目。另,改良不限于三处煤窑,我可先择一处试点,见效后再推广。”
这是折中之策——既表明态度,又留有退路。
陈守业还想说什么,被陈文强眼神制止:“二叔,我知道你担心。但咱们已走到这一步,退回去,那些盯着咱们的人就会放过陈家吗?砸牌子只是开始。”
他环视家人:“从明天起,煤铺生意逐步转给启明打理;紫檀坊那边,秀儿多费心;学堂由婉仪协助。各处的账目每日对清,现银分散存放。武子,你多和年小刀走动,消息灵通比什么都重要。”
分配停当,众人散去。陈文强独自留在堂中,拨亮油灯,铺纸研墨。他得给王爷写封回信,措辞需滴水不漏。
写到一半,忽听院墙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护院巡夜的节奏。
他吹灭灯,隐在窗后。借着雪地微光,看见两个黑影伏在对街屋顶,正朝这边窥视。其中一人抬手比划什么,另一点头,二人又如鬼魅般消失。
陈文强缓缓坐回椅中。信纸上,墨迹未干的“王爷钧鉴”四字,在黑暗中渐渐模糊。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陈家已站在风口浪尖。王府的订单是登云梯,也是催命符。而暗处那些眼睛,绝不会只看着。
窗外,今年第一场雪悄然而至。雪花落在尚未清理干净的木牌碎片上,很快覆盖了所有痕迹,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但陈文强清楚:覆盖不等于消失。当春暖雪融时,该露出来的,一样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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