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巷口吹来,夹着烟火与霉味,像旧日渗出的潮气,无声爬上衣角。
李月没去乔家野的地摊听他推销“开过光”的玉佛,而是绕到春姨后屋——堆满破桌椅、废货架与蒙尘纸箱的角落。
这里像城市的盲肠,积压被遗忘的物件,也藏着不愿示人的心事。
她蹲在暗处,指尖轻抚文件夹边缘,直到乔家野哼着小曲拎着空茶壶晃过来。
看见她手中的文件夹,他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喂,你真把我写成半仙?”
李月不答,起身拍灰。
借着檐下昏灯,她念出一句:“‘他说出的谎言,像雨后蘑菇般在现实里疯长,滋养着那些被生活遗忘的贫瘠土壤。’——乔大师,这句够文学吗?”
“文学个屁!”乔家野抢过文件夹,却没翻看,只死盯她,“再这么神神叨叨,我明天就说玉佛能治痔疮,看还有没人信!”
一旁传来冷嗤。高青靠在门框上,双臂环胸:“现在才怕?晚了。”
三人围坐后屋那张吱嘎作响的小木桌旁。
窗外夜市喧嚣隔着几堵墙隐约传来,像一场遥远的梦。
“我不明白,”李月目光锐利,“你为何选‘善意’?凭你的能力,大可吹得更玄,赚得盆满钵满。比如预测彩票、指点股市,不比卖几块钱的‘月老红线’强?”
乔家野低头剥花生,丢一粒进嘴,嘎嘣脆:“我要是说戴这玉佛能升官发财,人家回家没当上主任,不得提菜刀砍我?”
他顿了顿:“有些人不需要泼天富贵,只要一点点够得着的希望,就够了。”
话音落,他望向窗外灯火阑珊的夜市。
一个拄拐老人颤巍巍走过灯笼海洋,身影拉得很长。
那是老陈——三天前,靠着乔家野编的“红线牵血脉”鬼话,在城南公园找回走失三天的孙子。
每晚路过,总要买串糖葫芦,说是“还愿”。
李月追问:“那你这‘能力’,触发有规律吗?范围?类型?”
乔家野眼神闪躲:“哪有什么规律。三条铁律:不能害人,不能为自己,一天最多三回,多了遭不住。”
“可每次‘许愿’前,你都会摸左手手腕。”高青声音突兀响起,如针扎破气球。
乔家野动作骤僵,左手猛地缩回桌下,快得几乎看不清,却藏不住惊惶。
李月笔尖飞动,不动声色记下:**条件反射式仪式感?
与旧事关联?
创伤记忆锚点?**
她没说出查到的档案——十几年前福利院火灾,一男孩为救人被困,左手严重烧伤,送医时已休克。
名字与乔家野户籍惊人吻合。
档案附一张模糊照片:黑烟滚滚中,消防员抬出担架,男孩左臂缠满纱布,手指蜷缩如枯枝。
但她心中轮廓渐清:这不是天降超能,而是苦难激活的补偿性救赎本能。
某种意义上,他的“能力”并非来自神明,而是源于一种近乎执念的心理机制——每当有人真正需要帮助,而他又无法袖手旁观时,身体便自动进入“许愿模式”,用谎言编织出一条通往希望的窄路。
那一夜,乔家野失眠。
他独坐收摊后的货架后,对着空荡夜市,一遍遍背诵明日台词。
夜风卷起塑料袋,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各位,别看这串菩提不起眼,它不是名山大佛开过光的宝贝……”他压低嗓音,眼神疲惫而真诚,“是我妈临走前一天亲手塞进我兜里的。她说,儿啊,只要这辈子还能帮别人一次,就不算白活。”
话音刚落,黑影“喵”地跃上货架——王婆子那只常来蹭吃喝的黑猫,稳稳蹲在他面前。
毛色乌亮,眼睛如琥珀,静静凝视着他。
乔家野一愣,恼怒未现,只剩茫然。
他伸手挠猫下巴,喃喃:“你怎么又来了?难不成……你也听懂了?”
黑猫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回应。
巷口,高青悄然伫立,相机未举。
她静静听完,看着那个白天油嘴滑舌的男人,在深夜对一只猫剖白真心。
她的手指曾无数次按下快门,记录他人狼狈或荣耀的瞬间,但此刻,她忽然不想拍了。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些天花乱坠的“谎言”,或许是他唯一能体面说出的、带着血痂的真心话。
每一个故事背后,都是他曾经历的痛,或是不忍目睹的苦。
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落青川。
李月坐在窗边,电脑屏幕映着她疲惫却清明的脸。
发稿前,她删去所有神秘主义修辞,抹掉超自然猜测。
她不再试图解释“能力”从何而来,而是选择呈现它如何存在——像一盏摇曳的灯,照亮别人,也灼伤自己。
新标题敲定:《一个地摊小贩,如何用假货贩卖真实的人生》。
文末添上观察:“我们总想证明奇迹是否存在,却忘了问:谁最需要奇迹?那些相信‘红线牵缘’‘玉佛护命’的人,并非愚昧,而是太清楚现实多冷。他们买的不是神迹,是一次重新相信世界的勇气。而乔家野,不过是在替所有人扮演那个愿意相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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