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春天,是被一股糅杂着泥土腥气与钢铁寒意的风送来的。它拂过红星集团新建的量产车间外墙,那灰蓝色的金属板在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车间内部,却是一派与外界的料峭截然不同的、高度紧张的温热。
新型磁性材料的量产转化,进入了最关键的试产爬坡阶段。巨大的烧结炉低沉地轰鸣,如同蛰伏的巨兽,自动化机械臂精准地抓取、放置,流水线载着承载了无数期望的黑色胚体,缓缓流过一道道精密控制的温区。技术副厂长和量产攻坚组的成员们,穿着统一的工装,守在各自的控制终端前,眼睛紧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曲线,空气里弥漫着绝缘漆、高温陶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极限压力的汗味。
林一站在二楼的观察廊上,透过厚重的隔音玻璃,沉默地俯瞰着下方。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频繁询问,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督战。
“三号温区,B3监测点温度波动超出阈值千分之二!” 内部通讯器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汇报。
“调整对应加热单元功率,微调百分之零点五。记录波动时间和幅度,纳入数据库。”技术副厂长的声音立刻响起,沉稳,却带着绷紧的弦音。
每一个微小的波动,都可能意味着又一炉材料的性能偏离,意味着需要重新调整参数,意味着时间和成本的消耗。这不是实验室里追求极致的完美,而是在规模与稳定之间,寻找那个最苛刻的平衡点。
林一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宋清发来的短信,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林曦正对着一个石膏像写生,小脸绷得紧紧的,握着炭笔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画纸上,是反复修改后略显脏乱的线条。宋清在下面写着:“老师说线条太‘死’,她跟自己较劲一下午了。”
女儿的困境,与楼下车间里正在攻克的难关,在这一刻,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重叠了。都是在对“规则”和“控制”的摸索中,遭遇的必然的笨拙与反复。
他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熄,目光重新投向下方那条缓缓流动的、决定命运的产线。
几天后,量产团队提交了一份阶段性报告。试产良品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五,这是一个足以让大多数企业欢呼的数字,但对于瞄准高端市场、对标国际顶尖水平的红星而言,还远远不够。报告末尾,技术副厂长用加粗的字写道:“……瓶颈在于烧结环节的终极稳定性。现有控制模型已逼近极限,提升最后五个百分点,可能需要引入更先进的AI学习算法,对海量生产数据进行实时分析和预测性调控,但这需要时间,和一笔不小的额外投入。”
AI学习算法?这在2005年的中国制造业,还是一个相当前沿甚至略带科幻色彩的概念。会议室里,质疑声不可避免地响起。
“是不是太冒险了?我们现在的模型已经很好了!”
“是啊,百分之八十五的良率,足够我们打开市场了!先把钱赚到手再说!”
“搞这些虚的,万一没效果,不是白白浪费资源?”
林一听着众人的议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告上“AI学习算法”那几个字。他想起了女儿画画,最初也是毫无章法地涂鸦,后来学习了透视、明暗这些“规则”,画面才有了骨架,但真正让画活起来的,是她开始理解光影、理解情绪,那是一种超越固定规则的、更高级的“感知”与“调整”。
“百分之八十五,是‘能用’。”林一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让会议室安静下来,“但我们要的,是‘卓越’,是让客户找不到理由选择别人。最后的百分之五,往往决定了一家企业在产业链中的地位是跟随者,还是定义者。”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技术副厂长的提议,我批准。立刻组建算法小组,与国内有研究基础的高校或机构合作,经费单列,我亲自盯进度。同时,现有产线不能停,继续优化既有模型,双线并进。”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有风险。但不冒险,停留在舒适区,才是最大的风险。”
就在林一力排众议,推动AI算法引入的同时,家庭的画室里,僵局也被打破了。林曦赌气地扔下炭笔好几天后,宋清没有强迫她,而是找来了几位大师的素描复制品,和她一起看。不看技法,只看那些线条是如何在严谨的框架下,依然充满了力量和生命感。
“曦曦,你看,这条线不是死的,它在呼吸。”宋清指着画册上的一条衣褶线条。
林曦默默地看着,忽然拿起橡皮,把自己画板上那些因为反复涂抹而僵硬的线条全部擦掉。她重新起笔,这一次,她不再追求绝对的“直”和“准”,而是尝试着去感受石膏像的体块和光影,用或轻或重、或急或缓的线条去“触摸”那个形体。
当林一晚上回到家,看到画板上那幅虽然依旧稚嫩,但线条已开始有了些许“呼吸感”的素描时,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走到女儿身边,没有评价画得好坏,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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