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渭水破冰,但咸阳宫内的寒意并未随之消融,反而因新王与权相之间日益尖锐的暗斗,凝结成更刺骨的冰棱。嬴政端坐于王位之上,已近一载。他的身形似乎又拔高了些许,玄衣冕服下的肩膀愈发显得宽阔,足以承载一个帝国的重量。然而,那张犹带少年锐利线条的脸上,一双眸子却深不见底,映不出半分春日的暖意,只有亘古不化的寒冰。
吕不韦绝非坐以待毙之辈。在经历了登基之初的被动与制衡后,他迅速调整策略,开始利用其经营多年的庞大网络和掌控的行政资源,发起反击。
首先,便是在财政与人事上设置障碍。凡是需要秦王用印批准的重大财政支出或官员任命,只要非吕氏一党,其门下掌控的少府及相关官署,总能找出各种“合乎法理”的理由拖延、质疑,或提出更复杂的替代方案,大大降低了行政效率,也使得嬴政试图通过正常渠道安插人手、推行某些政策的努力举步维艰。这是一种阳谋,利用规则和程序进行软抵抗。
其次,吕不韦加紧了对其门下食客和官员的控制,同时,其编纂的《吕氏春秋》传播更广,门下士人更是四处宣讲,鼓吹“王者当垂拱而治”、“为政在人”等观点,暗指年幼的秦王应充分信任和依赖像他这样的“贤相”,试图在舆论上削弱嬴政亲政的合法性与必要性。
更有甚者,嬴政通过李斯的网络和混沌珠的感应,隐约察觉到吕不韦似乎与赵国方面有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接触。这绝非寻常的外交往来,更像是一种隐秘的勾结,其目的不言而喻——借助外部压力,来凸显吕不韦在处理邦交、稳定局势上的“不可或缺”,甚至可能蕴含着更危险的图谋。
面对吕不韦层层递进的攻势,嬴政并未慌乱,也未选择硬碰硬。他选择了更犀利、也更符合秦国根基的方式进行回击。
嬴政在一次朝会上,当着吕不韦及文武百官的面,抛出了一份由李斯及其暗中招揽的法吏精心整理的奏疏。奏疏中,并非直接弹劾吕不韦,而是罗列了近年来,依据秦法本应严惩,却因各种“情有可原”或“功过相抵”等理由被从轻发落的数十起官吏渎职、贪墨案例。其中,不乏吕不韦门下官员。
嬴政手持这份奏疏,声音冷冽:“秦之所以强,在于法行如山,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今观此牍,法网似有疏漏,刑赏或有不明。长此以往,何以震慑宵小?何以激励功臣?”他下令,由廷尉府牵头,宗正府、御史大夫协从,对所有悬而未决或处置不当的案件,进行重新审议,务必“依律论断,以正视听”。
这一招,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维护秦国根本法度”的高度,吕不韦即便权势再大,也不敢公开反对依法办事。重启调查,意味着他许多被掩盖的污点将被暴露在阳光下,其门下官员将面临真正的法律制裁,极大地牵制了吕不韦的精力,也动摇其党羽的军心。
嬴政深知,要想真正抗衡吕不韦,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掌握实权的班底。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在低阶官员中布局。利用吕不韦被吏治清查牵扯注意力的机会,他开始在军中物色人选。
他以“观摩军容”、“咨询边事”为名,频繁前往蓝田大营等京畿驻军之地。混沌珠赋予他的敏锐感知,能让他迅速辨别出哪些将领是纯粹的职业军人,只忠于国家和君王,哪些又是与吕不韦过从甚密。他刻意与那些出身老秦、靠军功晋升、对吕不韦这类以商贾和权术上位的“外人”本能反感的将领接触,讨论兵事,请教方略,言语间流露出对强军的热切与对功臣的尊重。
其中,一位名叫蒙恬的年轻将领,以其精湛的骑射、对兵法的独到见解以及刚直不阿的性格,引起了嬴政的特别注意。蒙氏一族世代为秦将,根基深厚,且与吕不韦素无往来。嬴政开始对蒙恬给予格外关注,甚至在一次大规模的军事演练后,当着众多将领的面,对其战术布置给予了高度评价和实质性的赏赐。这是一种无声的信号,也是一种大胆的投资。
嬴政指示李斯,加大对吕不韦门下非核心、但掌握一定实权或信息的官员进行分化瓦解。手段更为巧妙:或利用其与吕氏核心党羽的矛盾,暗中提供“助力”;或抓住其把柄,却不急于揭发,而是以此胁迫,迫使其在关键时刻保持中立甚至提供反向信息;或针对那些尚有几分理想、对吕不韦某些做法心存不满的士人,让李斯以同道身份,探讨《吕氏春秋》中的“谬误”与秦国法家传统的冲突,动摇其思想根基。
同时,嬴政自己,则在一次与几位宗室重臣的私下会谈中,“无意”间提及了吕不韦与赵国使者秘密会晤的传闻(消息来自李斯网络中那个负责传递宫外消息的小黄门,以及混沌珠对吕不韦近期“势”的异常波动的捕捉)。他没有下定论,只是表示“忧心忡忡”,“恐仲父为赵国巧言所惑,损我大秦之利”。这番话,如同毒刺,深深扎入了宗室们的心中,使得他们对吕不韦的警惕和恶感达到了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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