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但天空并未放晴,依旧是那种沉闷的、化不开的铅灰色。宫墙内的气氛却悄然发生着变化。一种新的、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忙碌,如同地底悄然滋生的菌丝,在沉痛的底色下蔓延开来。宫人们行走时脚步更轻,眼神里却多了些别的东西,低声交谈时,偶尔会飘出“皇后娘娘”、“临盆”、“吉兆”之类的字眼。
长孙皇后要生产了。
这个消息,即便在西偏殿的绝对静默里,也如同水面下的暗流,终究通过送饭宫人偶尔泄露的、极其隐晦的眼神和动作,传递了进来。
李承乾知道了。但他没什么感觉。母后生孩子,和他被关在这里,好像没什么关系。就像李恪死了,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一样。都是外面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他只是个被困在玻璃罩子里的观众,隔着模糊的屏障,看着一幕幕无声的皮影戏上演,角色登场,喧闹,流血,退场。
直到那一日。
那是一个罕见的、有阳光的日子。连续多日的阴霾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北风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惨白无力的冬日阳光,斜斜地照进西偏殿高窗,在地上投下一块扭曲的、冰冷的光斑。风很大,刮过宫墙檐角,发出呜呜的尖啸,卷起尚未干透的落叶和尘土,拍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李承乾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块在地面上缓慢移动的、毫无暖意的光斑。胸口那块黑石,今天似乎格外地沉,格外地凉。
突然,毫无征兆地,一阵奇异的、尖锐的嗡鸣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不是钟声,不是雷声,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仿佛来自极遥远又极近处的、金属与能量剧烈摩擦、空间被强行撕裂般的噪音!这噪音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震得他灵魂都仿佛在颤抖,眼前瞬间发黑,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来。
与此同时,灵魂深处一直沉寂如死物的混沌珠,如同被这噪音彻底惊醒的洪荒巨兽,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暴的悸动!
不再是温润的暖流,也不是之前那种尖锐的寒意。而是一种原始的、混沌的、近乎暴虐的力量洪流,轰然冲垮了某种无形的壁垒,在他四肢百骸、乃至意识深处疯狂奔涌!这股力量混乱无序,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创生与毁灭交织的古老气息。它冲刷着他的经脉,撕扯着他的意识,带来一种近乎被碾碎又重组的、极致的痛苦与……一种诡异的、冰冷到极致的清醒。
“呃……!” 李承乾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抛进了沸腾的岩浆,又像被丢进了绝对零度的虚空,无数破碎混乱的影像、声音、感知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入——
他“看到”了丽正殿方向(虽然隔着墙),一片刺目的、混乱的光影漩涡,伴随着女子压抑到极致又骤然释放的痛呼(他似乎“听”到了),还有无数纷乱的、充满紧张、期盼、恐惧的意念碎片(他好像“感觉”到了)……
他“看到”了两仪殿,父皇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窗边,背影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没有任何情绪外泄,但李承乾却奇异地“感知”到,那背影深处,一片冰冷坚硬的表象之下,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般剧烈翻涌的、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对皇后生产的担忧,有对新生命的潜在期待,但更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连李世民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如释重负?以及,一种更加冷酷的、将一切情感都置于某种宏大棋局之下的权衡与决断……
他甚至模模糊糊地,“瞥见”了更远处,杨妃宫中那死寂的、被浓厚得化不开的悲恸与怨毒笼罩的景象……
但这些影像和感知都只是一闪而过,混乱不堪,如同惊涛骇浪中翻腾的泡沫,瞬间就被混沌珠那更加狂暴的、纯粹的力量奔流所淹没、搅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无比漫长。那尖锐的脑海嗡鸣和混沌珠的狂暴悸动,如同它们出现时一样突兀,骤然平息了下来。
殿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北风依旧在尖啸。
李承乾瘫在椅子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苍白得吓人,只有那双眼睛,因为方才极致的痛苦和冲击,反而亮得惊人,如同被冰水洗过的黑曜石,深邃,冰冷,映着地上那块扭曲的、毫无温度的光斑。
混沌珠重新沉寂下去,但李承乾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和之前不一样了。它依旧在那里,静静地悬浮于意识深处,却不再是一片沉寂的死物。它像一枚被强行激活了部分功能、却又极不稳定的古老核心,虽然暂时安静,内里却似乎蕴藏着刚刚释放过的、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以及与这片天地、与某些他无法理解的层面,建立了某种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诡异连接。
方才那些混乱的感知碎片,就是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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