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大将军府。
连日来,府中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城外铅灰色的天空。张世杰、文天祥等人虽强打精神处理军务,但眉宇间的忧色挥之不去。郭芙更是消瘦了许多,常常一个人站在角楼上,望着北方出神,眼中的期盼与恐惧交织缠绕。宝庆公主也安静了许多,不再如初来时那般刻意接近或流露情绪,只是偶尔与郭芙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两个原本该是情敌的少女,在这份共同的担忧下,竟生出几分微妙的理解。
兰道元坐镇中枢,一面不动声色地稳定局面,安抚众将,一面焦急地等待各方探子的消息。每一份回报“未有踪迹”的密函,都让他的心往下沉一分。洪凌波默默陪伴在侧,为他添茶研墨,用自己无言的温柔缓解他内心的焦灼。
这一日,午后刚过,阴云低压,似乎又有一场大雪将至。府中众人刚议完加强江防、应对伯颜军可能因泰州之事而试探性进攻的方略,气氛依旧凝重。忽听前院传来一阵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亲卫队长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却又强行压低的声音在厅外响起:
“报——钦差大人!张将军!文参军!大将军……大将军他回来了!已到府门!”
“什么?!”
“当真?!”
厅内诸人,无论是沉稳如张世杰,激越如文天祥,还是忧心如焚的郭芙、宝庆,乃至始终静坐的兰道元,俱是浑身一震,霍然起身!
“快!快请!”兰道元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众人几乎是小跑着涌向府门。刚出二门,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沿着前院的青石路,大步流星地向内走来。不是杨过又是谁?
他穿着一身不知从何处换来的半旧灰色棉袍,外面罩着件不起眼的深色披风,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霜之色,下颌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清亮锐利,除了面色略显苍白,竟看不出多少重伤初愈的颓唐,反而有种历经劫难后愈发沉凝的气质。
“过儿!”兰道元抢上几步,一把抓住杨过的双臂,上下仔细打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与如释重负,“你……你当真无事?好!好!回来就好!”他素来冷静自持,此刻也难掩激动。这几日,他承受的压力丝毫不比郭芙等人小,既要担心杨过安危,又要稳住扬州大局,心中那根弦早已绷紧。
杨过见到兰道元,也是又惊又喜,反手握住他的手臂:“大哥!你怎会在此?可是临安出了什么事?”他脱险后一心赶回扬州,尚不知兰道元奉旨前来。
“我奉陛下旨意,前来协理军务,助你镇守扬州。”兰道元拉着杨过往厅内走,一边简略说明,“详情稍后再说。你快说说,此番如何脱险?伤得可重?那桑杰多吉……”
众人簇拥着杨过回到议事厅,郭芙早已泪眼朦胧,想扑上去又强自忍住,只是紧紧盯着他,仿佛要确认眼前人是真实存在,而非梦境。宝庆公主也站在人群稍后,目光复杂地望着杨过,悄悄松了口气。张世杰、文天祥、姜才、李庭之等人则是满脸激动与庆幸,尤其是姜才,咧着嘴直笑,差点就要捶杨过肩膀,被李庭之悄悄拉住。
杨过先对郭芙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向众人团团一揖:“累诸位担心了。”这才在兰道元身旁坐下,接过洪凌波适时递上的热茶,饮了一口,缓缓道出此番经历。
他从泰州城头遭桑杰多吉精神力突袭重伤说起,讲到坠城后凭借残存意识远遁,昏迷后被救,以及在那蒙古贵族少女帐中三日离奇快速的恢复,直到留书离去,一路潜行躲避搜捕,绕道返回扬州。他言语简练,略去了许多惊险细节,但众人听得依旧心弦紧绷。
“那蒙古少女……你可知她姓名?是哪位宗王之女?她为何要救你?”文天祥忍不住问道,这情节实在太过离奇。
杨过摇头,苦笑道:“我与她语言不通,全靠比划。她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说什么她也茫然。我只知她帐幕华丽,仆役恭敬,应是身份尊贵的贵族女子,或许是某位驻牧附近的宗王眷属。至于为何救我……”他顿了顿,想起其木格那双清澈好奇、不带丝毫敌意的眼睛,语气带着感慨,“或许,只是出于一丝本心的良善,见我重伤濒死,不忍见死不救吧。乱世之中,这份善意,尤为珍贵。”
兰道元听着,心中也是暗自惊异。杨过这番遭遇,险死还生已是奇迹,更奇的是竟能得敌国贵族女子庇护,且对方显然并不知晓他真实身份,否则只怕立刻绑了送去请功。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杨过那张即便带着风霜也难掩俊逸非凡的面容,心下暗道:“这小子……莫非真是凭这张脸,加上那身狼狈却难掩的气度,让那蒙古贵女动了恻隐之心?啧啧,这际遇,不服不行。”当然,这话他不会说出口。
话题很快转到桑杰多吉身上。杨过神色凝重起来:“那桑杰多吉,武功路数诡异莫测,与中土武学迥异。他内力或许未必远超金轮法王,但其精神力之强、运用之妙,实为我平生仅见。城头交手,我甚至未能逼他移动一步,便被其精神力场笼罩,如陷泥潭,幻象丛生,剑势为之所滞,而后他那一指……直攻神魂根本,防不胜防。若非我九阳神功已有小成,真气至阳,对阴邪之力有一定克制,加上意志尚算坚定,恐怕当场便神魂溃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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