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清晨的圣彼得大教堂被裹在一片朦胧的灰白之中,尖顶隐在厚重的雾气里,像一柄被遮蔽锋芒的圣矛。教堂内部比外界更显肃穆,彩绘玻璃窗透不进半分晨光,唯有祭坛前的烛火摇曳,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烛油与檀香混合的、近乎凝滞的气息。
亚修·布朗身着一袭纯白教袍,立于祭坛之下。他金色的发丝在微弱的烛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那张与维多利亚女王极为相似的脸庞上,褪去了平日作为秘书长的从容淡漠,只剩下一丝不易察的凝重。他手中捧着一本烫金圣经,指尖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轻轻悬着,仿佛在忌惮着什么。薄唇微动,低沉而虔诚的祷言在空旷的教堂内缓缓流淌,字句间却藏着几分隐秘的祈求:
“全能的造物主,以圣光之名,请庇佑那只偏执的蜘蛛。”他垂眸望着祭坛上的十字架,金色的眼眸中闪过复杂的光,“克洛德·弗斯达斯的心性本就与俗世相悖,他的洁癖与执念是枷锁,亦是利刃。请勿让凡人的契约之网将他缠绕,若被不懂敬畏的灵魂束缚,那把利刃终将失控,不仅会搅乱伦敦的暗面秩序,更会动摇陛下的布局……”
祷言落下,他却并未直起身,而是维持着躬身的姿态,指尖微微蜷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克洛德的本性——那只以蜘蛛为象征的恶魔,看似优雅克制,实则藏着极致的疯狂,一旦被契约捆绑,若契约者无法满足他对“完美”的苛刻要求,或是用卑劣手段操控他,必然会引发一场毁灭性的混乱。他所求的,从不是神明的庇佑,而是希望那只挑剔的蜘蛛,能守住最后的底线,别轻易踏入凡人设下的陷阱。
烛火噼啪一声,燃尽一截灯芯,落下细碎的火星。亚修缓缓直起身,将圣经合上,目光望向教堂深处的黑暗,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他知道,有些事,或许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失控。
同一时刻,特兰西府邸深处,一间被废弃许久的储藏室里,正上演着与教堂的肃穆截然不同的诡谲戏码。
这里没有烛火,只有一盏蒙尘的油灯被放在墙角,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房间中央的一片区域。蛛网在房梁上纠缠,灰尘在光线下飞舞,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料与霉味混合的腐朽气息,恰如阿洛伊斯·托兰西此刻扭曲的心境。
少年单膝跪地,身前是用白色粉笔勾勒出的复杂阵法。他的动作算不上娴熟,甚至有些线条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却每一笔都精准落在古籍记载的节点上——那些日子里,他表面伪装顺从,暗地里早已将那本记载召唤之术的古籍翻烂,每一道纹路、每一句咒语,都刻进了脑海深处。阵法中央,一个银质的小碗静静摆放着,碗中盛着的暗红色液体,正是他昨夜趁着特兰西伯爵熟睡时,用一枚藏在袖中的细小刀片,悄悄划破对方指尖取来的血。
冰冷的血腥味钻入鼻腔,阿洛伊斯却没有半分不适,反而眼底燃起了灼热的光。集市上的偶遇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对“复仇”的单一认知,特兰西伯爵的脆弱、与塞巴斯蒂安的亲密,还有那层被揭开的伪装,都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可前世被囚禁、被凌辱的痛苦从未消散,那些画面在深夜里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最终让他滋生出更阴暗的念头——既然无法直接复仇,那就借刀杀人。
他要召唤出与特兰西伯爵血脉相关的存在,用特兰西的血作为枷锁,逼迫那存在与他反目。无论是恶魔还是亡魂,只要能让这对“父子”互相残杀,他便能躲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至于后果?在复仇的执念面前,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以血为引,以阵为媒,”阿洛伊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颤抖,声音因激动而带着几分嘶哑,却字字清晰,“吾以献祭者之名,召唤沉睡于血脉中的生灵——克洛德·弗斯达斯!现身!”
最后一字落下的瞬间,银碗中的血液骤然沸腾,暗红色的血珠飞溅,落在阵法的纹路之上。原本苍白的粉笔痕瞬间被血色浸染,泛起点点妖异的红光,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刺骨的寒意从阵法中心向外蔓延,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曳,几乎要被黑暗吞噬。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阵法中爆发,黑色的雾气如同活物般翻滚凝聚,在光影交错间,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显现。黑色的燕尾服剪裁完美,每一处褶皱都像是经过精准计算,墨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眸锐利如鹰,透着冰棱般的寒意,正是亚修在教堂中极力想要避开的存在——蜘蛛恶魔克洛德·弗斯达斯。
他甫一现身,便皱紧了眉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蛛网、灰尘、杂乱堆放的废弃物品,还有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霉味,每一样都精准踩在他洁癖的雷点上,让他眼底瞬间燃起嫌恶的火焰:“混乱、肮脏、充满腐朽的气息,这里简直是对‘完美’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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