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卿回赠了幅芭蕉图,他接过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廊下的紫藤萝落了他们一身,苏景年忽然说:“等修缮完,我给你画张听雨楼的全景图,带所有的光影。”
可这承诺没能兑现。五月底的一个清晨,苏景年背着帆布包站在月洞门外,眼底是掩不住的焦灼:“北平那边战事紧,营造学社要去抢救古建,我必须走。”他从包里掏出本笔记本,“图纸画了一半,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亲手画完。”苏墨卿打断他,将那支紫檀笔塞进他手里,“这支笔你带着,就当替我看着你。”她转身回楼时,听见他在身后说:“画案上的刻痕,我会数着日子等它再深一圈。”
苏景年走后,苏墨卿每日在画案前枯坐。她换了支普通的羊毫,把他留下的半本图纸压在砚台下。梅雨季来临时,新换的梁架果然稳稳撑住了雨,可那个说要画全景图的人,却再没消息。
民国二十六年的深秋,南京城的梧桐叶落了满地,苏宅里却弥漫着比寒意更重的凝滞。苏墨卿立在太爷爷的书房外,手指攥着那份刚从上海寄来的电报,指尖几乎要嵌进纸里。
“进来。”书房内传来太爷爷苏明远的声音,苍老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位曾在晚清朝中任职、如今是江南实业巨擘的老人,正对着一盏油灯擦拭他的老怀表,黄铜表壳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光。
苏墨卿推开门,电报上“日军逼近上海,工厂危在旦夕”的字眼像针一样刺目。她深吸一口气:“太爷爷,上海的纱厂……”
“我知道了。”苏明远打断她,将怀表揣进怀里,“你父亲在电报里说,想把机器迁去重庆?”
“是,可沿途关卡重重,费用也……”苏墨卿的话顿住了。她知道苏家的难处,这几年战事频起,生意早已大不如前,迁厂几乎是孤注一掷。
苏明远却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个紫檀木盒。打开的瞬间,里面整齐码放的金条在灯下闪着冷光。“这是苏家五代人的积蓄,”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当年我办厂,是想让国人穿得上自己织的布。如今国难当头,机器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工人也不能没饭吃。”
苏墨卿愣住了。她一直以为太爷爷守着这些家产,是为了苏家的百年基业,却没料到他心里装着的是更重的东西。
“你去上海。”苏明远将木盒推到她面前,“带着金条,盯着工人把机器拆了运走。告诉他们,只要人在,厂子就还能建起来。”他顿了顿,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这是你太奶奶的陪嫁,路上带着,或许能帮你应付些场面。”
那玉镯温润通透,苏墨卿认得,太爷爷戴了一辈子,连洗澡都不曾取下。
三日后,苏墨卿坐在前往上海的火车上,窗外的田野渐渐被残破的村庄取代。她摩挲着腕上的玉镯,忽然想起小时候,太爷爷抱着她在院子里看星星,说:“卿丫头,咱中国人的骨头,得像这院子里的老槐树,就算被雷劈了,根也得扎在土里。”
上海的工厂里,工人们正忙着拆卸机器。苏墨卿指挥着众人将零件装箱,夜里就和工人一起睡在车间的草垛上。有天深夜,几个日本兵突然闯进来搜查,手电筒的光扫过墙角的金条箱时,苏墨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我的厂子,”她强作镇定地迎上去,将玉镯亮出来,“祖上留下的产业,只想保全这点家当。”那玉镯的光泽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领头的日本兵盯着看了半晌,不知是被玉镯的价值打动,还是忌惮苏家在本地的声望,最终骂了句什么,带着人走了。
一个月后,第一批机器终于装上了前往重庆的货船。苏墨卿站在码头,看着货船消失在雾色中,转身给南京发了封电报。
半个月后,她收到了太爷爷的回信,只有八个字:“吾家有女,如松之盛。”
那年冬天,南京沦陷的消息传来时,苏墨卿正在重庆的临时厂房里指挥工人们安装机器。她想起太爷爷书房里的那盏油灯,想起他擦拭怀表时的样子,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比家产更重要——是骨头里的那点硬气,是危难时的那点担当。
后来,苏家的纱厂在重庆重新开工,织出的布匹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有人说,苏老爷子把家底都砸进去了,不值。可苏墨卿知道,太爷爷要的从不是值不值,而是对得起脚下的这片土地,对得起“中国人”这三个字。
民国三十一年冬,她在重庆的难民营里见到个断了腿的老兵,对方说曾在北平见过苏景年,说他为了保护云冈石窟的佛像,被日军的炮弹炸伤了腿。“苏先生怀里总揣着支笔,说要还给苏州的一位小姐。”
苏墨卿疯了似的往北平跑,却只在沦陷的废墟里找到片染血的紫檀木——是那支笔的残骸。她把残片收好,回重庆后继续主持纱厂她们织出的布匹都送往抗日前线。有人说她傻,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她却只是摩挲着那半块笔杆:“他在守国的根,我便守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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