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星期后。
普雷顿的晨雾又一次漫过铁轨与钟楼的尖顶,将整座城市轻轻裹进一层灰蓝的薄纱之中。阳光尚未完全苏醒,但城市的脉搏已然跳动——穷人区的巷口升起了第一缕炊烟,街角的旧面摊重新支起褪色布幡,油锅滋啦作响;孩子们赤着脚在石板路上追逐,笑声撞碎了昨夜残留的寂静。杂货铺、修车行、二手书摊……那些曾在动荡中熄灯的招牌,如今又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像是被遗忘的记忆正慢慢归位。
而城西的富人区,依旧如米雪儿初来时那般冷峻而刻板:修剪整齐的冬青篱笆后,是沉默的庄园与永远半掩的雕花铁门;清晨的洒水系统准时启动,喷头旋转着,在草坪上划出规整的弧线,仿佛什么都没变,也仿佛什么都不该改变。
整座城市,像一场大梦之后的呼吸——缓缓地、刻意地,回归“如常”。而欧泊与剪刀手中,没有人再提起那扇跨越天际的星空之门,也没人谈论那个随星绘离去的少女。生活就这样继续着,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平静,仿佛普雷顿从不曾经历撕裂与重逢,从不曾有人离开,也从不曾有人归来。
随着雾气渐散,一束迟来的阳光终于斜斜地穿过高窗,落在欧泊医疗部704病房的地板上,像一封迟到的信,安静地摊开在昨夜未收起的病历夹旁。空气里浮动着消毒水与果香交织的气息——明坐在香奈美床边的小圆凳上,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果盘,里面整齐码放着切好的葡萄、苹果、桃片和芒果块,鲜艳得仿佛能滴出汁来。
“再吃一口嘛,你都瘦一圈了。”明笑嘻嘻地举起叉子,递到香奈美唇边。她微微张口,咬下一块蜜桃,脸颊轻轻鼓起,像只贪吃的松鼠,眼角却泛着一丝疲惫后的柔软笑意。
“够了,明。”梅瑞狄斯站在窗前,手中通讯终端的光映在她冷峻的眉骨上,胡狼耳轻弯向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香奈美刚苏醒没几天,血糖波动大,别喂太多甜的。”
“哦——”明拖长音调,把叉子和果盘往香奈美手里一塞,“呐,领导发话,我可不敢违抗。”
香奈美笑着接过,轻声道:“我吃饱了。”她转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玛拉身上,“玛拉,你要不要也吃点?”
玛拉没有抬头。她靠在床头,被子拉至腰间,一只手静静搭在膝上,另一只手翻动着《普雷顿早报》的纸页。她青灰色的头发垂落如夜幕,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只深不见底的眼睛——那眼神不像人,倒像是凝视过无数生死边缘的死神之瞳。
听到问话,玛拉只是在继续翻动着报纸:“不用了,谢谢。”
病房一时安静。明偷偷瞄了她一眼,正撞上那沉寂的眼眸,心头一紧,立刻干笑两声,吹起不成调的口哨,假装专注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
香奈美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果盘边缘。她知道,玛拉还远未真正融入这里。剪刀手是她的救赎者,可也是囚禁她的组织。“毕竟她的身体里还有些残存的灵魂碎片,等找时间再给她做细致的体检吧。”这是梅瑞狄斯安顿玛拉后的原话。
香奈美看着玛拉低垂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天在星光大道尽头,玛拉被众人凝聚的虹核能量击败的画面——那一瞬,她看见的不是怪物,而是一个正在挣扎着回归“人类”的灵魂。
“梅瑞狄斯……”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试探,“接下来……我们有什么安排吗?”
梅瑞狄斯终于抬起头,终端屏幕暗下。她将设备收进口袋,语气干脆利落:“今天?我要去一趟欧泊基地。”
“找芙拉薇娅。有些事,该当面谈清楚了。”
拉薇一直静立门边,双手交叠于身前,像一尊守夜的雕像。此刻她微微颔首:“需要我陪同吗?”
“不必。”梅瑞狄斯走向门口,风衣下摆在光影中划出一道锐利弧线,“没什么重要的,只是单独和她聊聊。”她顿了顿,转身看向拉薇,语气稍缓,却仍压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重,“你留下,信还在8楼,他的机械心脏输出仍在90%-95%之间波动。我看过数据,不稳定。他现在不能回纽特朗,更不能回到欧泊总部的视线之下——那里有太多眼睛,太多旧账。”
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帮我稳住他。不仅是身体,还有心。 你是少数能接触他核心系统的人,试试看能不能修复那些受损的神经接口,至少让机能稳定在95%以上。我不想让他带着残缺的信仰离开。”
拉薇沉默片刻,指尖微微收紧。她知道,这不只是任务——这是梅瑞狄斯在替令做出的选择。兄弟近在咫尺,却因身份对立而无法相见;命运对他们都太残忍。
“我明白了。”拉薇终于开口,声音轻如落叶,“我会尽全力。”
梅瑞狄斯点点头,目光扫过病房里的每一个人——香奈美的温柔、明的散漫、玛拉的疏离、拉薇的隐忍。她忽然觉得这座医院像一座孤岛,漂浮在风暴之后的海面上,载着所有尚未痊愈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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