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大堂的水晶吊灯将谢拾青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怀里抱着熟睡的小疏白,孩子软乎乎的脸蛋贴在他肩上,呼吸均匀温热。
沈兖楚站在一旁,手指不安地抓挠着后脑勺,眼神飘忽:“我爸妈出国了,所以就……让人开了个酒店房间住一个月。”
谢拾青眉头紧锁,轻轻拍抚着怀里被吵醒而哼哼唧唧的小疏白:“这和你住酒店有什么必然联系?”
“我乐意体验生活不行吗?”沈兖楚梗着脖子,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小疏白迷迷糊糊睁开眼,谢拾青立刻弯腰将他放在大堂沙发上,把兔子玩偶塞进他怀里:“坐在这里等一下哥哥,好不好?”
小朋友揉着眼睛点点头,捂住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谢拾青拽着沈兖楚走到几米外的立柱旁,确保能随时看到小疏白后,才压低声音:“说实话,你知道骗不过我。”
沈兖楚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衬衫下摆——这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每当遇到难以启齿或者纠结的事就会这样。
谢拾青放缓语气:“说出来才能解决问题。你憋着除了把自己憋出病,什么都改变不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透过玻璃幕墙,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
谢拾青看着沈兖楚倔强的侧脸,决定换个方式。
他瞥了眼正在沙发上自娱自乐的小疏白,开始列举可能性:
“家里装修?”
沈兖楚摇头。
“和父母吵架?”
还是摇头。
“那……”谢拾青突然想到什么,声音沉了下来,“是那个药剂?”
沈兖楚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谢拾青立刻抓住他的手腕:“他们在家做实验了?”
触到的皮肤冰凉得不正常。
酒店大堂的钢琴声不知何时停了,空气凝滞得让人呼吸困难。
沈兖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父母实验室里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那些泛着诡异蓝光的试管、笼中抽搐的实验动物,以及档案室里标着疏白-7号样本的冷冻箱。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如果那些注射进小表弟体内的药剂真的来自……
如果猜想是真的,那他对不起舅舅舅妈也对不起单疏白。
但那是他的父母,虽然沈父沈母老是逼着他要在各个方面拔尖,和每个优秀的孩子比对,哪怕是小疏白这个孩子也在他比对的范围内。
但他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对父母还有着依赖有着憧憬,所以格外不愿意相信真相不愿意怀疑他的亲生父母。
他迷茫又痛苦,所以才想出来住一段时间来理清思路。
这些不能告诉谢拾青,不能让其他人卷入其中,谢拾青是无辜的,沈兖楚已经连累了小疏白不能再连累谢拾青。
现在的我们还无力抗争,就连真相都触摸不到。
“我妈最近疯了似的逼我学金融分析。”沈兖楚突然开口,声音刻意拔高,“天天拿我和周家老大那个书呆子比,烦得要死。”他踢了下大理石柱,“所以老子干脆搬出来,眼不见为净。”
这个借口很合理。
谢拾青知道沈夫人近期的偏执——上周她甚至半夜打电话质问谢拾青为什么不督促沈兖楚背股市K线图。
但此刻谢拾青的目光像X光般穿透他。
沈兖楚能感觉到好友在审视自己颤抖的指尖、不自然的站姿,以及领口下若隐若现的淤青——那是他昨晚在实验室翻找证据时撞到的。
“就这?”谢拾青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
“不然呢?”沈兖楚扯出个痞笑,“总不能说我发现爸妈在搞人体实——”
细微的啜泣声打断了谎言。
两人同时转头。
小疏白不知何时蜷缩在沙发角落,把脸埋在兔子玩偶里。
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泪水从玩偶绒毛里渗出,在浅蓝色背带裤上洇出深色圆点。
沈兖楚如遭雷击。
他从未见过小表弟哭——哪怕高烧40度打针时疼的发抖,这孩子也只是咬着嘴唇说楚楚表哥我不疼。
“怎么了?”谢拾青已经蹲在孩子面前,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小疏白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小手紧紧攥住谢拾青的袖口:“不、不要吵架……”他打了个哭嗝,“表哥晚上……做噩梦……哭……我不想表哥哭……”
沈兖楚的心脏狠狠揪紧。
原来小疏白早就察觉到他夜半惊醒时的崩溃,那些他以为瞒过所有人的颤抖与哽咽,全被这个敏感的孩子默默记在心里。
谢拾青突然回头,目光如刀:“你上次睡好觉是什么时候?”
沈兖楚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堵得发疼。
月光透过穹顶玻璃洒下来,照见他眼下的青黑。
那些独自背负的秘密像山一样压着他,而此刻,两双澄澈的眼睛正在等他坦白。
——原来最沉重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假装无事发生的每一天。
钢琴师重新开始演奏,肖邦的《雨滴前奏曲》淹没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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