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瓷手上抬起玄衣人手腕,示意他站起来,说道:“之后,不必再跪我,我们应该是平等的,何况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从刚才到现在恐怕都有几百两了,我上何处找这么些金子给你?”
被宋怀瓷这么调侃,一向正经的霂有些不好意思,顺着宋怀瓷的力道站起来,说道:“主上不要拿属下打趣,您是主子,□为您效忠,跪主忠主有何不该?”
他叹息一声:“主上是病了,竟说了这些妄语。
不过……”
霂看着那对温润的红眸,就像他在岸边看到的那些被溪流冲得剔透的溪石。
他的主上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副软心肠。
从许久之前便是如此。
不舍得看他们吃苦受罚,惯纵得渃他们目无尊卑。
说他骄,他气起来又不像那些娇蛮贵女要打砸东西,要拿他们或者下人出气。
霂笑起来,右唇边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可惜藏在面具下,宋怀瓷看不到。
“属下很高兴,亦是我等追随您的荣誉。
今后,主上莫要再说了,与我等这般手染鲜血之人平起平坐,当心遭人取笑。
您是皓日,是皎月,是天上的明星,是我等永远追随的君主,若将来为主死,亦乃我等之荣。”
宋怀瓷怔了好一会,刚想开口言否,屋门突然被人推开。
霂当即斥道:“放肆!谁许你如此无礼!”
这时,宋怀瓷却有了个新发现。
这个闯进来的玄衣人,其脸上的面具并不是鸟羽水纹状,只是一个普通的、简单雕刻着五官起伏的黑铁面具。
听见他身旁玄衣人的训斥,来人赶忙取下面具,底下也是能看得见容貌的,长得也算清秀。
只是脸上惊惧将这份清秀扭曲:“主…主上,南郊那边、出事了,□□□□□——”
宋怀瓷紧紧盯着他启合的唇,可之后的内容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吵耳的锐鸣声。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心脏越跳越快,眼前的一切晕花交叠,一股难以压制的情绪咆哮着抵在胸膛。
像某种失控的前兆……
宋怀瓷知道,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挥退这个护卫,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屋外走去。
霂听到消息时身体也晃了一下,可看着宋怀瓷起身大步往外走时,他连忙追上去:“主上要往哪里去?”
屋外严寒更甚,可这般寒冷,天上却未飘下一片雪花,四周的破屋里也没有住着人,只有几个同样身着玄衣的护卫站在屋外守候。
整个村落好像就只有他们几个,静得让人心惊。
这个发现让宋怀瓷顿感不安。
心脏跳的速度已经远超身体承受的负荷,还在一阵一阵的抽痛,每痛一下,就如同想把他的心一点点撕开。
呼吸变得急促却沉重,带着情绪濒临失控的窒息。
大脑在努力维持理智,胸口却越发滞闷,呼入的寒气无处排释,被他无意识憋在体内,伴着耳边始终散不去的嗡鸣声,徒增身体的负担。
宋怀瓷听见自己在咆哮,仿佛濒临暴怒失控的边缘:“备马!策马!”
冷静。
冷静下来!
他从未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会像现在这样难以控制,头脑陷入难以置信的混沌,只有一个目标依然清晰。
策马。
他要去到那里。
去南郊!
护卫很快牵来了马,宋怀瓷无视身后追上来试图劝阻的霂,利落翻身上马,夹紧马腹,策马远去。
月白色的狐裘被风儿抛落,落在干裂的土地上。
霂抓起狐裘,等不及马儿慢悠悠走过来,直接起跑翻身上马,勒紧马绳,吩咐道:“你们都在此处,守住屋子,不许任何人接触进入!”
他的眼变得通红,忍耐着心中的不安,狠厉道:“行为异常者,格杀勿论!”
说罢,他便驱马去追宋怀瓷。
主上肯定过去了。
主上刚刚的情况很不对劲,要追上他,让他冷静下来……
不。
不对,不应该让他看见,不应该让他面对。
主上……不应该面对。
他身体会失控的,药物保持的平衡会被突生巨变的情绪打破的!
你一定要没事!
如今,彻底沦为旁观者的宋怀瓷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收敛自己的情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奔向失控的悬崖。
南郊离得不远,约莫奔疾了十来分钟,宋怀瓷就听见嘈杂声,看见团团围着的人群。
这一幕令心口当即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想弯下腰,身体却倔强地挺着背脊。
他的耳力极好,那些声音无一遗漏,完整的传入他的耳朵。
“太好了,我儿有救了。”
“不……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哭什么哭!要怪就怪他们,朝廷的人,哪懂得我们这些人的辛酸,他们加税打压我们的时候想过我们吗!”
“快,我拿到了!两千文!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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