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清拉着阿珠的手,跟在水君身后约三步的距离,
沿着湿漉漉的石板路,缓缓走入这座悬浮于幽暗水域之上的诡谲城镇。
她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四周。
建筑确实古意盎然,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依稀能辨出唐宋明清不同朝代的风格杂糅,
但所有的色彩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经年的灰翳,
鲜艳处透着一股不真实的油彩感,
暗淡处则沉淀着浓郁的阴影。
街道(水道)两旁“店铺”里传来的交谈声、讨价还价声低沉而含糊,
像是隔着厚厚的帷幕,商品更是光怪陆离:
漂浮的球体、呜咽的陶罐、自行书写的骨笔、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未知物体……
灵异的气息如同看不见的薄雾,无处不在。
就在这时——
“咻——嘭!”
“咻咻——嘭!嘭嘭!”
毫无预兆地,夜空中炸开了一簇又一簇绚烂的烟花。
不是凡俗的烟火,
那光芒呈现出幽蓝、惨绿、玫红、暗金等种种诡异而瑰丽的色彩,
在空中绽放开巨大的、形似曼陀罗、彼岸花、或是扭曲人脸的图案,
将整片灰蒙蒙的鬼市天空映照得光怪陆离,明明灭灭。
林修清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说来也怪,看着那非人间的绚丽烟花在头顶寂然绽放、消散,
她心中那份因陌生环境和潜在威胁而一直紧绷的弦,
竟不由自主地松缓了些许,
一种久违的愉悦与舒畅感,如同清冽的泉水,悄然漫过心神。
这感觉来得突兀,却真实不虚。
也就在此时,水君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烟花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明灭灭。
他看着她,语气平和地问道:
“漂亮吗?你喜欢吗?是不是……感觉心情变好了些?”
几乎同时,点点幽绿色的萤火不知从何处汇聚而来,
萦绕在他们周围,轻盈飞舞,
如同散落的星屑,更添几分梦幻与迷离。
林修清微微一怔,对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诚实道:“确实……有些不同。”
她没说喜欢,但那放松的神情骗不了人。
水君似乎淡淡笑了一下,没再追问,转身继续前行。
路上开始出现“行人”,他们的装束出奇地统一——或多或少都带着红色。
有撑着一把猩红纸伞、袅娜飘过的女子;
有穿着褪色红嫁衣、踽踽独行的老妪;
有手腕系着殷红丝线、面无表情的男童……
这抹红色在灰暗的背景中格外刺眼,
说是“喜气”,却感受不到丝毫活人的生机与欢愉,
只有一股沉甸甸的阴森。
这些“路人”在察觉到水君的存在时,
无论原本在做什么,都会停下动作,微微垂首或侧身,
流露出一种发自本能的敬畏,
甚至有些目光中带着近乎狂热的瞻仰,
仿佛看到了行走于世间的神明。
水君对此视若无睹,步履从容。
走着走着,水君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林修清的手腕。
林修清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挣脱,
却发觉对方的手看似随意,
实则蕴含着难以抗衡的力量。
“哎?”
她轻咦一声,带着疑惑与一丝不悦看向他。
“这边。”
水君没有解释,只是拉着她,脚步加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林修清挣了一下没挣开,
感受到他并无恶意,便也不再徒劳反抗,
任由他带着前行,心中却是思绪飞转。
阿珠连忙小跑跟上……
片刻后,他们穿过一条挂满褪色红绸的巷子,
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个巨大的湖泊边。
这湖仿佛是鬼市的心脏,湖水比外围更加幽深宁静,
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各色花灯,
如同一条缓缓流动的光之河流,
将湖面装点得宛如梦幻星河。
许多身影正蹲在湖边或站在小舟上,
虔诚地将手中的花灯放入水中——他们之中,
有形貌狰狞的厉鬼,有气息飘忽的幽魂,
也有如同外面那些身着红衣的诡异存在。
此刻,他们放下戒备与争斗,
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画面竟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和谐的宁静,
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天空中,也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孔明灯缓缓升起,
融入深邃的夜空,如同逆飞的星辰。
水君终于松开了手。
他取下一直提在手中的那盏血色孔明灯,递到林修清面前。
灯笼在他手中散发着温暖的红光,映着他平静的侧脸。
“放一个吧。”
他的声音在潺潺水声与放灯者的低语中显得格外清晰,
“在这里,将心愿寄托于灯,随水流飘远,或升入高空……
或许,会有些不一样的效果。
你可以试试。”
林修清看着那盏灯,又看了看湖面与天空中那些承载着未知愿力的灯火,沉默片刻,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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