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湖边一个茶摊坐下。茶是龙井,新采的,泡出来绿莹莹的,香气扑鼻。萧绝喝了一口,眯起眼:“好茶。”
“江南的茶好,”承轩说,“可京城的茶,也别有风味。父皇回去,儿臣给您泡。”
萧绝没接话,只是看着湖面。湖面上有游船,画舫,有才子佳人在上头吟诗作对,笑声一阵阵的,飘过来,又飘走。
“轩儿,”萧绝忽然说,“你说,朕这一生,算成功吗?”
承轩一愣:“父皇何出此言?您平定天下,开创盛世,怎会不成功?”
“平定天下...”萧绝苦笑,“那是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换来的。盛世...盛世底下,又有多少苦,多少难,你们不知道。”
他看着湖面,眼神空空的,像在回忆什么:“朕这一生,杀了太多人。战场上杀的,朝堂上杀的...有时候夜里做梦,还能看见那些人的脸,血淋淋的,看着朕,问朕为什么。”
承轩心里一紧。他的父皇,从来不说这些。在人前,他是英明神武的皇帝;在人后,他是严厉慈爱的父亲。可这些心底的恐惧,这些夜里的噩梦,他从不说。
“父皇,”承轩握住他的手,“那是不得已。您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咱们的百姓,毁咱们的江山。”
“是啊,不得已。”萧绝叹口气,“可不得已,也是杀了。这笔债,得还。朕还不了,就得...就得你们来还。”
承轩明白了。他的父皇,不是留恋江南,是在逃避。逃避那些噩梦,逃避那些债。他觉得累了,觉得还不起了,就想在这儿,在这山水之间,躲一躲。
“父皇,”承轩声音哽住了,“那些债,儿臣和大哥来还。您已经还够了,还了大半辈子了。剩下的,该我们了。”
萧绝看着他,眼圈红了。过了很久,他才说:“你们...你们还得起吗?”
“还得起,”承轩很坚定,“大哥在还,儿臣也在还。我们修堤坝,安民心,平西戎...我们在还,一点一点还。总有一天,能还清。”
萧绝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湖面,看着那些荷花,那些游船,那些笑闹的人。过了很久,他才轻轻说:“那就好...那就好。”
那天,他们在湖边坐了很久。从早晨坐到晌午,从晌午坐到傍晚。看日出,看日落,看游人如织,看华灯初上。萧绝说了很多话,说他年轻时的抱负,说战场上的惊险,说朝堂上的争斗,也说...也说和母后的点点滴滴。
“你母后啊,”他眼睛望着远处,声音柔柔的,“最喜欢荷花。说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她自己,就是朵荷花。在宫里那些年,多少人想把她拖进淤泥里,可她就是不染,就是清清白白的...”
承轩听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的母后,去得太早了。若是还在,看见父皇这样,该多心疼?
夜里回到小院,萧绝累了,早早歇下了。承轩睡不着,在院子里坐着。月亮很圆,很亮,照得院子明晃晃的。那丛凤仙花在月光下,红得不像真的,像用血染的。
陈将军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二殿下,”陈将军压低声音,“太上皇这些日子...这些日子总说胡话。有时候夜里惊醒,喊先皇后的名字。有时候...有时候还说,看见那些被他杀的人了,在窗外站着,看着他。”
承轩心里一沉。难怪父皇不愿回京。京城的皇宫,有太多回忆,太多阴影。那些他杀过的人,那些他负过的人,都在那儿等着他。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心病。”陈将军叹口气,“药石无用,得...得自己想开。”
自己想开...谈何容易?一个杀了半辈子的人,一个负了半辈子债的人,怎么想开?
第二天,承轩没再劝萧绝回京。他陪着萧绝,在江南各处转。去灵隐寺听钟,去雷峰塔看落日,去乌镇坐船,去西塘看夜景...江南的美,是柔的,是润的,是能慢慢渗进人心里,把那些硬邦邦的、血淋淋的东西,一点点泡软的。
萧绝的脸色,一天天好起来。不是红润,是平和了。眼里的锐气淡了,多了些柔光。有时候看着荷花,看着游鱼,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百姓,他会笑,那笑是真的,是从心底漫出来的。
有一天,他们坐在乌镇的河边,看夕阳。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的,把石桥染成红的,把那些白墙黑瓦的老房子,染成暖暖的橘色。有妇人在河边洗衣,捶衣声啪啪的,很有节奏。有孩子在桥上跑,笑声脆生生的。
“轩儿,”萧绝忽然开口,“你说,百姓要的,是什么?”
承轩想了想:“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是啊,”萧绝点头,“就这么简单。可咱们皇家的人,为了这简单几个字,得拼多少命,流多少血?”
他看着河面,眼神悠远:“你大哥做得很好。他让百姓安居了,让百姓乐业了。这江山...交给他,朕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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