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九曲黄河阵外，黄雾翻腾依旧，水声轰隆如故。
经过近一日时间，阵势非但未见衰弱，反而更加凝实厚重，散发出的消磨之力让阵外众人都感到隐隐的压力。
瑶姬与杨天佑并肩立于阵前。
瑶姬换了一身素雅宫装，长发轻绾，面容平静，唯有紧握的双手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杨天佑则神色肃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燃灯、陆压、姜子牙以及能出战的几位修士皆在后方，目光紧紧盯着二人背影。
“云华仙子，杨道友，万事小心。”燃灯最后嘱咐道，手中琉璃灯灯火幽幽，随时准备接应。
瑶姬微微颔首，与杨天佑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迈步，走向那片吞噬了十二金仙的黄雾。
甫一入阵，熟悉的天地倒转之感袭来。
但与十二金仙被分散开不同，瑶姬与杨天佑并未分开，反而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牵引着他们，避开了外围最凶险的河道与怨灵，沿着一条相对平静的水路，向阵心深处而去。
“是戬儿……”瑶姬心中微震。这股力量她并不陌生，带着杨戬独有的气息。
他果然知道他们来了，而且没有阻止，反而在引导。
这让她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或许并不像表面那样绝情。
杨天佑也察觉到了，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夫人，看来戬儿还是顾念亲情的。”
瑶姬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脚步。
水路蜿蜒，黄水在两侧奔涌，却奇异地不侵扰他们分毫。
约莫一刻钟后，前方豁然开朗，一片清澈平静的百丈水域出现在眼前。
水域中央，杨戬盘膝而坐，玄衣墨发，额间竖痕幽深，双眼闭合，仿佛早已入定。
他身周气息圆融自然，与整个阵法浑然一体，仿佛他便是此阵，此阵便是他。
瑶姬的脚步在水域边缘停下。
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百年来刻意压抑的情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杨天佑见状，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激动与颤抖：“戬……戬儿！”
杨戬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中，平静无波地看向他们，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涟漪，就像在看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这份平静，反而让瑶姬心中一痛。
她宁愿看到他愤怒、怨恨，也好过这种彻底的漠然。
“戬儿……”瑶姬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来是想劝你……”
“劝我放了十二金仙？劝我脱离杀劫？”杨戬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这些话，不必说了。”
瑶姬语塞。
杨天佑急忙接话：“戬儿！我们知道当年是我们不对，但血浓于水，你是我们的孩子！这杀劫凶险万分，你何必为截教卖命，深陷其中？听爹一句劝，收手吧！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
这番话情真意切，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恐怕真要为之动容。
杨戬却笑了。那笑容很淡，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重新开始？”他目光落在杨天佑脸上，混沌气流转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一切伪装，“杨天佑，事到如今，你还要演这出父子情深的戏码吗？”
杨天佑脸色微变：“戬儿，你这是什么意思？爹是真心为你着想！”
“真心？”杨戬缓缓站起身，玄衣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开来。
“你的真心，就是当年刻意接近瑶姬，图谋她先天神女的本源？你的真心，就是在天兵围剿时果断舍弃妻儿独自逃生，而后隐忍百年，修成金仙，再借着这场杀劫，重新现身，继续你未完成的谋划？”
“你胡说！”杨天佑厉声反驳，脸上却闪过一丝慌乱，“我当年是不得已！我若留下，只会拖累你们！”
瑶姬如遭雷击，猛地转头看向杨天佑，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杨戬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底深藏百年的疑窦！
杨戬不再看杨天佑，目光转向瑶姬，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如刀。
“当年桃山之下，我便告诉过你，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换心’救一位先天神灵？那不过是有人刻意引导，想借你之手，行窃取本源之实。可惜，你不信。”
瑶姬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看向杨天佑的眼神，从震惊逐渐化为冰冷的恨意。
“不……不是的！夫人，你别听他挑拨离间！”杨天佑急道，还想辩解。
“够了。”瑶姬声音颤抖，却带着决绝，“杨天佑，我问你，你当年赠我的那枚‘定情玉佩’，里面是否暗藏了汲取我本源的禁制？我每次运功修炼，是否都感到一丝滞涩，而你却总能‘恰好’出现！”
这些细节，百年来她并非没有怀疑，只是被感情蒙蔽，不愿深想。
此刻被杨戬点破，所有疑点瞬间串联，真相残酷得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杨天佑面色铁青，知道再伪装已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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