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七夕,虽在逃亡途中,江南水乡的空气里也难免氤氲起几分不同于往常的软糯气息。连日赶路的疲惫刻在林晏微蹙的眉间,即便是他曾鲜衣怒马、踏遍临安繁华,如今这风餐露宿、前途未卜的旅程,也着实耗人心神。
余尘走在他身侧半步之前,灰扑扑的布袍几乎融进暮色,唯有背影依旧挺直,像一株沉默的韧竹,替他将前方未知的风雨先行剖开少许。他们刚从一个因“青衣”模仿者而闹得人心惶惶的小镇脱身,虽解决了案子,却也招来了不必要的注意,不得不尽快远离。
“前面似乎有个大些的市镇,”林晏快走两步,与余尘并肩,指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今日……好像是七夕?或许能寻个僻静客舍,稍作休整。”
余尘侧首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难掩倦色的脸上停留一瞬,嗯了一声:“也好。镇子大人杂,反而易于藏身。”
镇子果然比沿途村落热闹许多。虽不及临安百分之一,但河道两岸也已挂起彩灯,小贩叫卖着巧果、花瓜和各式应节之物,女孩子们笑语盈盈,结伴在河边预备放灯。人间烟火的暖意暂时驱散了追迫的阴霾。
他们寻了家临河且不甚起眼的客舍,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梳洗过后,换下满是尘土的外袍,二人默契地没有各自回房,而是到楼下临窗的一张小桌旁坐下,点了两碗素面,一碟简单小菜。
窗外河灯渐次放入水中,星星点点,顺流而下,承载着少女们或羞涩或大胆的心愿。
林晏望着窗外景象,有些出神,唇角不自觉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似是想起京中旧事。余尘则安静地吃着面,目光低垂,仿佛周遭喧嚣与他无关。
突然,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和惶急的议论打破了这片刻宁静。循声望去,只见客栈掌柜正对着一位差役模样的人连连作揖,旁边一位衣着体面的妇人掩面痛哭,几个仆从慌得手足无措。
“……求差爷务必想想办法!我家小姐方才还在河边看灯,一转眼就不见了!”掌柜的声音发颤。
“莫急莫急,许是被人流挤散了,或是去了相熟姐妹处玩耍……”差役嘴上安抚,面色却也为难。七夕人多手杂,走失个把人是常事,但若是富户家的小姐,麻烦就大了。
林晏与余尘对视一眼。
“去看看?”林晏低声道。并非多事,而是他们一路行来,深知某些“意外”背后,往往藏着更不堪的真相。在这敏感时节,任何风吹草动都需留意。
余尘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二人起身过去。林晏拱手,语气温和:“这位差爷,掌柜,不知发生了何事?在下略通些推演之术,或可尽绵薄之力。”
那差役见他们虽是寻常布衣,但气度不凡(尤其是林晏),又主动提出帮忙,正是求之不得,连忙将情况说了。原是镇上周姓富商家的独女,年方十四,傍晚带着丫鬟出来放河灯,在人最多的地方,丫鬟只觉得被人撞了一下,再回头,小姐就不见了踪影。搜寻片刻无果,才慌忙到最近的客栈求助报官。
妇人哭道:“我儿从不乱跑,定是被人掳了去!这天杀的人拐子!”
余尘沉默地听着,目光已扫向窗外河道和人群密集处。林晏则细细询问了小姐的衣着打扮、大致走失的位置、可有何异常人等出现。
丫鬟惊魂未定,只记得撞她的是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低着头,没看清脸。周围都是看灯的人,并无其他特别。
差役打算加派人手沿河寻找,或去镇外路口设卡。
余尘却忽然开口:“小姐放的河灯,是什么样的?”
丫鬟一愣,想了想:“是…是小姐自己扎的,粉色的荷花灯,比寻常卖的要大一些,烛火也特别亮。”
“灯上可写了什么?”余尘追问。
“写了……好像写了心愿,但奴婢没看清……”
余尘不再多问,对林晏道:“去河边看看。”
林晏虽不明所以,但立刻跟上。差役和周家仆从见状,也半信半疑地随行。
河边人头攒动,各式河灯漂荡。余尘目光如炬,迅速掠过水面,很快锁定了一盏与众不同的粉色荷花灯,它体积稍大,烛光格外稳定明亮,正随波逐流,但奇怪的是,它并非漂向河心主流,而是贴着岸边一处生满垂柳的洄水区打转。
“那灯……”林晏也注意到了异常。
余尘已拨开人群,快步走向那处岸边。洄水区的水流较缓,灯光徘徊不去。他蹲下身,并不去捞那盏灯,而是仔细看着灯下的水面,又伸手探了探水流方向和水温。
林晏俯身低声问:“有何不对?”
“灯重,”余尘言简意赅,“寻常河灯为求飘远,力求轻薄。此灯吃水颇深,且烛火特殊,经久不灭,不像祈愿,更像标记。”
“标记?”林晏瞬间了然,“标记位置?”
余尘点头,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河岸垂柳深处。那里光线晦暗,岸边石阶湿滑,少有人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汴京诡谲录请大家收藏:(m.shuhaige.net)汴京诡谲录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