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老翁的浮漂轻轻颤动,他却不急不躁,待到浮漂猛地沉下,才手腕一抖,一尾银光闪闪的鲫鱼破水而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余尘看得赞叹不已:老伯好手段。
老翁将鱼收入篓中,重新挂饵:这不是手段,是道理。万事万物都有它的道理,顺应了,就对了;违背了,就错了。就像这钓鱼,你若是心急,不停地提竿,鱼儿早就吓跑了。但若是太过懈怠,错过了提竿的时机,鱼儿吃了饵就跑,也是徒劳。
这话朴实,却让余尘和林晏都陷入沉思。为官多年,他们见过太多人违背道理行事,最终害人害己。反倒是这山野老翁,活得通透明白。余尘想起自己在官场上的种种经历,那些勾心斗角,那些明争暗斗,此刻在这清澈的溪水边,都显得那么可笑。
日头渐高,溪面泛起细碎的金光。林晏将采来的野菜拿到水边清洗,老翁在一旁指点:
荠菜要留根,马齿苋要掐尖,野芹菜取嫩茎...这些都是天地赐予的宝贝,要懂得珍惜。你看这马齿苋,叶片肥厚,汁水饱满,最适合凉拌。野芹菜香气独特,清炒最佳。荠菜嘛,煮汤最是鲜美。
林晏细心记下,清洗的动作也格外轻柔。清凉的溪水漫过指尖,带着山野的清香。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读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刻才真正体会到那份闲适与自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官场上谨言慎行的年轻官员,只是一个在山野间寻找本真的普通人。
老翁看着林晏熟练的动作,点头赞许:年轻人懂得敬重天地,难得。这世上有多少人,只知道向天地索取,却不知感恩。殊不知,一草一木,都是天地的恩赐。
他又转向余尘:垂钓如做人,急不得,躁不得。你越急着要鱼上钩,鱼越不来。放平了心,该来的自然会来。有时候,你在这里坐上一整天,一条鱼也钓不到,但那又何妨?至少你享受了这一天的清风、暖阳、溪水声。
余尘虚心受教。他放下执念,不再紧盯浮漂,而是欣赏起四周的景色来。溪水清澈,可见水底游鱼细石;岸边的野花在微风中摇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远处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他甚至开始观察水面的波纹变化,猜测下面游动着什么样的鱼儿。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静了下来。那些朝堂纷争、案牍劳形,都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此刻,他只是个在溪边垂钓的普通人,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这种感觉,比他破获任何一桩大案都要来得满足。
林晏洗好野菜,见余尘神态安然,心中欣慰。他生火煮水,准备烹茶。老翁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自制的野茶,用的是谷中的野茶树,尝尝。
茶叶在沸水中舒展,散发出独特的清香,不同于他们平日喝的茶,这茶香中带着山野的粗犷和自然的芬芳。林晏斟了三杯,双手奉给老翁和余尘。
老翁品了一口茶,望着溪水悠悠道:这忘机谷啊,春天最美。山花烂漫,百鸟争鸣。夏天溪水最甜,直接掬一捧喝,比什么琼浆玉液都要甘甜。秋天果实最丰,野果挂满枝头,随便摘一颗都甜到心里。冬天雪景最净,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仿佛天地初开时的模样。四季轮回,各有时节的好处。
他指着溪边一株老梅:这株梅树,我小时候就在这儿了。每年腊月开花,香气能飘出半里地。花开时,谷中人都来赏梅,孩子们在树下嬉戏,那才叫热闹。记得我十岁那年,在这梅树下第一次学会钓鱼,钓到的第一条鱼就是在这棵树下煮了汤。
林晏想象着那番景象,不禁神往:真想看看梅花开时的忘机谷。
只要心中有梅,何时不能赏?老翁笑道,二位郎君在此着书立说,不也是在种一株梅树吗?将来花开,自有人来赏。而且这花开在人的心里,比开在枝头更要长久。
这话说得巧妙,余尘和林晏相视一笑。是啊,他们正在种的,是一株名为的梅树,期待它将来花开满枝,香飘万里。这株梅树,也许会经历风雨,也许会遭遇严寒,但只要根扎得深,终会有绽放的一天。
日头渐烈,老翁收拾渔具准备离去。临走前,他看着余尘和林晏,捋须笑道:二位郎君,非常人也。然在此谷中,能与天地万物和鸣,便是真神仙。老夫活了七十三年,见过不少人,有的人位极人臣,却终日惶惶;有的人富可敌国,却夜不能寐。倒是二位,虽身在朝堂,心却能与山水相和,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这话如暮鼓晨钟,敲在二人心上。是啊,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身份地位,在这忘机谷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与天地和鸣,与万物共生。余尘忽然明白,这些日子在谷中的宁静,不仅是因为远离了朝堂的纷扰,更是因为找回了与天地相通的本心。
老翁走后,溪边又恢复了宁静。余尘继续垂钓,这次他的心彻底静了下来。不再急于求成,不再执着结果,只是享受这个过程。他注意到浮漂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注意到不同深度的水流速度不同,注意到鱼儿游过时浮漂的细微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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