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山深闻鹧鸪,女初长成
话说在那重峦叠嶂、云雾缭绕的湘西地界,千峰竞秀,万壑藏幽,有一处僻远幽深、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蜷缩在群山怀抱之中,名曰“栖凤坳”。这村名起得雅致,仿佛曾有凤凰栖落,带来过祥瑞,然而现实中,它却是个实打实的穷乡僻壤,被巍巍青山紧紧环抱,也被深深锁住了通往外界的路途。
交通极其闭塞,仅有一条依着山势、被岁月和脚步磨得光滑的崎岖石阶小径,如同险峻山体上一道细微的疤痕,蜿蜒曲折地通向山外。每逢雨雪天气,这条路便泥泞不堪,甚至时有塌方,彻底断绝了与外界那本就微弱的联系。村中耕地稀少得可怜,只在山坳间稍微平缓的角落,东一块西一块地开辟出些巴掌大的梯田,像给大山打上的几块补丁,村民们辛勤耕作,产出却往往仅够糊口,年景不好时,还需以野菜杂粮度日。因此,多数人家不得不仰仗大自然的些许馈赠——男人们进入那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狩猎、采挖些珍贵山货,女人们则在家编织些粗糙却结实的竹器,以此勉强换取盐铁等必需品,维持着清贫而坚韧的生计。
村外,景象更是原始而苍茫。古木参天,浓密的树冠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天日,只有些许斑驳的光影能挣扎着透射下来。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在林木间纠缠攀附,织成一张巨大的、生机勃勃又暗藏危险的绿网。空气中终年弥漫着湿润的、混合着腐殖土与各种草木的浓郁气息,以及那山深处飘荡而来、若有若无的淡淡瘴雾,使得整个环境既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又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幽闭与神秘。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的鹧鸪啼鸣声,“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一声声,一遍遍,凄清婉转,穿透层层林雾与山峦的幽寂,传入村中,仿佛是大山自身发出的叹息,为这僻静的村落更添几分难以排遣的苍凉与孤寂。
在这栖凤坳的东头,地势稍稍平缓些,傍着一湾不知源头的清浅溪流,溪水清澈见底,常年潺潺流淌,撞击着水中光滑的卵石,发出悦耳的泠泠之声。溪边歪歪斜斜地生长着三五株不知年岁的老柳树,枝条繁茂,春夏时节绿荫如盖,秋冬则显出一副虬劲苍老的姿态。就在这溪畔柳旁,居住着一户姓苏的人家。
当家的男人名叫苏老憨,人如其名,是个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木讷的樵夫。他身材不高,却十分精壮,常年的山林劳作使他皮肤黝黑发亮,脸上刻满了风霜与艰辛的痕迹。他话不多,像山里的石头一样沉默寡言,除了每日上山砍伐些柴火挑到山外小镇换些微薄钱粮,便是依着季节进山采些蘑菇、笋干、草药之类的山货,贴补家用。他是家中的顶梁柱,用最原始的力气,默默支撑着这个清贫的家。
他的妻子,人称苏秦氏,年轻时或许还有些山野女子的健朗,但如今年纪渐长,加上生育后落下的病根,身体变得十分孱弱,面色总是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蜡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常年离不开那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罐子,需得用药仔细吊着精神。即便如此,她仍是强撑着病体,在家中操持着所有琐碎的家务,洗衣、做饭、缝补浆洗,将那个简陋的家打理得尽可能整洁温暖。她的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散不去的愁绪与疲惫,是对自身病体的无奈,也是对家计艰难的忧虑。
夫妻俩膝下唯有一女,视若珍宝。苏老憨虽憨厚少言,却也希望女儿能有些不一样的气质,莫要像这山野一般粗粝,于是请教了村里唯一识得几个字的老人,给女儿取了个雅致的名字——湘雅。这名字,在这遍地是“妞”、“妹”、“丫”的山坳里,显得格外清新脱俗,也寄托了这对贫苦父母对女儿最朴素的祝愿。
这苏湘雅,年方十八,正是人生中最鲜艳明媚、如同沾露带霞山花般的美好年纪。她并非那等浓艳逼人、倾国倾城的绝色,却生得极是清丽脱俗,别有一番风致。宛如这云雾缭绕的深山幽谷中,避开喧嚣、悄然于寂静处独自绽放的一株空谷幽兰,不争不抢,却自有一股沁人心脾、难以言喻的灵秀之气,让人见之忘俗。
她的肌肤不算顶白,并非养在深闺的苍白,而是常年浸润山风水气、透着健康活力的细腻蜜色,光滑而富有生机。因时常帮着父亲做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活计,如采摘山茶、晾晒药材等,她的脸颊总是自然而然地透着一抹娇艳的红润,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尖儿上那一点最动人的绯色,鲜活而生动。
她的眉生得极好,无需描画便如远山含黛,自然而富有韵律地舒展开来,衬得一双眸子愈发清亮。那双眼睛,更是她脸上最动人的所在。眼瞳是极深的墨色,却清澈得如同山涧最清冽的泉水,能一眼望见底下的纯粹与坦诚;而当她眨动眼睛,或是嫣然一笑时,那眸子里又仿佛藏着无数细碎的星子,亮晶晶地闪烁着光芒,顾盼流转之间,总是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纯净、对山外广阔天地懵懂而热切的好奇、以及一种天生的、未曾被世俗磨灭的烂漫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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