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锹与钉耙不知疲倦地起落、翻转,箩筐与柳条筐在沾满泥泞的田垄与吱呀作响的马车之间,织就了一条条川流不息的运输线。时间,在汗水砸入泥土的闷响里,在短促有力的吆喝与难以抑制的惊呼声中,被拉长又压缩,飞速流逝。
当日头挣脱了晨雾最后的羁绊,攀升至接近中天的位置,将最炽热、最毫无保留的明晃晃的光芒,如同熔化的金汁般倾泻在这片依旧沸腾的土地上时,试验田的景象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近乎魔幻的变化。
原本被整齐的枯黄秧秆所覆盖、如同老人脊背般微微隆起的条条田垄,此刻已被彻底地、温柔而又暴烈地“解剖”开来。深黑色的、湿润的土壤被翻出,暴露在阳光下,蒸腾起带着浓郁地气的白蒙蒙的微小水汽。那些曾经深埋地下的秘密,此刻尽数袒露。
而在这片被彻底“阅读”过的土地旁边,在那片事先预留出、平整得如同舞台般的宽阔空地上,一场无声的、却比任何喧嚣都更具冲击力的“造山运动”,正在上演。
起初,还只是一筐筐、一袋袋分散卸下的收获,像雨后突然冒出的蘑菇,零星点缀在空地边缘。但随着马车和牛车不知第几十趟的往返,随着卸车的人们几乎是小跑着、喊着号子将满载的筐篓抬下、倾斜、“哗啦!”“哗啦啦!”,金黄色的、淡黄色的、浅褐色的,甚至个别带着神秘暗紫红斑纹的块茎,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精灵,又像是最慷慨的君王掷出的金币,汹涌地、欢快地、相互碰撞推挤着倾泻而出。
它们滚动,堆叠,依靠,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下寻找着临时的平衡。单个的箩筐迅速被淹没,小小的丘冢连接成片,继而隆起,增高,向外蔓延。
一座山。
两座山。
一片连绵的、正在蓬勃生长的、由最朴素的果实构成的金色山峦!
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在这片新生的“地貌”上。那并非单一的金色,而是层次分明的、富有生命力的色彩交响:向阳面的表皮反射着耀眼的高光,如同抛光的琥珀;背阴处则沉淀着温润内敛的鹅黄与浅赭;新鲜断面暴露出的、富含淀粉的乳白色肉质,在光照下显得格外细腻诱人。无数个不规则的球体、椭圆体相互嵌合,形成了粗糙而宏大的肌理,投下深深浅浅的、错综复杂的阴影。
空气被彻底改造了。新翻黑土的腥涩、植物汁液残留的微辛,与土豆块茎特有的、那股清新而扎实的、带着泥土芬芳和淀粉甜香的浓郁气息,混合在一起,随着微热的空气蒸腾、扩散,形成了一种独属于丰收的、令人沉醉甚至有些恍惚的嗅觉风暴。这气息是如此丰沛、如此实在,仿佛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浓缩的营养与希望。
不知从何时起,田垄间持续了几个小时的、密集如雨的挖掘声和催促声,渐渐稀疏、停歇下来。
人们陆续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铁锹和钉耙被随意地插在松软的土里,或靠在田埂上。他们缓缓地、有些僵硬地直起早已酸麻不堪的腰背,脖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汗水早已浸透了里层的衣衫,在外套的肩背处洇出深色的地图,顺着晒得通红的脸颊和脖颈肆意流淌,在下巴汇成水珠,“啪嗒”滴落在脚下的黑土里。
但没有人去在意。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光怔怔地,投向空地中央那片仍在微微“生长”的、蔚为壮观的景象。脸上最初那种发现一株丰产时的惊喜,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宏大、近乎面对自然伟力般的震撼与茫然所取代。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有意义的音节,只有粗重的喘息,在寂静下来的田野上格外清晰。
“老天……爷啊……”一个老农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发颤,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他粗糙如树皮的手抬起来,似乎想去指,却又无力地垂下,只是反复喃喃,“这……这得是……多少辈子修来的景象哟……”
“我活了五十八年,种了四十年的地……”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把式,用沾满泥污的袖子狠狠擦了一下眼睛,不知是擦汗还是抹去别的什么,“梦里……梦里也没见过这么堆着的土豆山……这真是……真是咱们一锹一锹挖出来的?”
“不是梦,老哥,你看,太阳还晒得人脸疼呢!”旁边年轻些的激动地接口,声音带着哭腔般的笑,“都是咱的地里长出来的!是咱们亲手种的,亲手挖的!这山……这山是咱们堆起来的!”
惊叹、呢喃、语无伦次的确认,像逐渐苏醒的涟漪,在沉默的人群中扩散开来。那不仅仅是数量的冲击,更是一种认知边界被彻底打破后的失语与狂喜。
就连那些从一开始就抱着手臂、嘴角噙着怀疑淡笑的其他连队负责人和干部们,此刻也完全失却了从容。他们张大了嘴巴,眼神发直,脸上混合着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事实迎面重击后的颓然与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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