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空间站的彩虹桥平台，光芒散去。
帕芙瑞娜·希尔德的身影显现，但她身上那套活泼的地球服饰已然消失，换回了空间站内简单的衣物。
她脸上那属于“帕芙瑞娜”的、刻意维持的天真与好奇也褪去了，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郁结的神情。
她甚至没有先去整理自己那头重新变回紫色的长发和琥珀色的眼眸（拉斐尔的伪装技术是暂时性的，会随时间消退），而是径直朝着主控区走去。
拉斐尔并不在主控室，似乎又在某个角落进行着她的“身体维护”或是处理着那些永无止境的数据。
只有泫，独自站在巨大的星图前，似乎在凝望着某个遥远的坐标，紫色的瞳孔深邃如渊。
“泫。”
西琳的声音在安静的主控室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泫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任何询问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西琳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迷茫和一种深切的困惑。
她犹豫了一下，组织着语言，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暴露她去过圣芙蕾雅和见过琪亚娜的细节。
“我……在地球上，听到一些人谈论……关于罪孽和原谅的事情。”她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开场。
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如果……有一个人。”西琳斟酌着用词，“她曾经犯下过很大的错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很多很多人因此憎恨她，认为她绝对不可原谅。”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但是……她后来后悔了，她想要弥补，她想要变成一个……好人。”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希冀，看向泫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紫色瞳孔。
“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得到原谅吗？还有可能……被接纳吗？”
她问出了盘旋在她心头，沉重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问题。
泫沉默地听着。
他那经历过文明生灭、见证过无数牺牲与抉择的意识，迅速解析着西琳话语中隐藏的信息。
她没有具体说明“错误”是什么，没有提及“伤害”的对象，但她语气中那份真切的痛苦和寻求认可的渴望，却无法掩饰。
（她在地球经历了什么？遇到了谁？）
（是和她过去作为律者的经历有关吗？）
泫并没有追问细节。
他只是看着西琳，看着这个与他命运交织、从毁灭中重生的律者少女。
他的回答，没有寻常的道德劝慰，也没有感性的理解。
只有一种基于漫长岁月和冰冷现实得出的、近乎法则般的平静陈述。
“原谅与否，接纳与否，是他人的权利和选择。”
他的声音如同深潭的水，不起波澜。
“源于情感，或源于利益，或源于某种信念。但这并非问题的核心。”
西琳怔怔地看着他。
“问题的核心在于，”泫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她，看到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你寻求的，究竟是他人的谅解，还是自我的救赎？”
“若为前者，你无法强求，只能承受其果。憎恨与排斥，是你过往行为必然需要支付的代价之一。”
这话语如同冰冷的雨，浇在西琳的心上。
“若为后者……”
泫顿了顿，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那里面似乎有源文明末期无数牺牲者的影子，也有他自身背负的沉重。
“救赎之路，从不依赖于他人的宽恕。”
“它只存在于你自身的选择与行动之中。”
“你是否能背负着过去的罪孽，继续前行？你是否能坚守你此刻‘想要变好’的意念，哪怕无人认可，哪怕荆棘满途？”
“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向他人证明你已经改变，还是为了让你自己能够面对那个曾经的自己？”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西琳的心上。
没有安慰，没有空洞的鼓励，只有赤裸裸的、关于本质的剖析。
西琳彻底沉默了。
泫的话语，远比琪亚娜那带着个人情感的拒绝，更加冰冷，也更加……真实。
他剥开了“原谅”这件看似温暖的外衣，露出了底下残酷的骨架——救赎，终究是一场孤独的跋涉。
“我……不知道。”西琳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
她原本希望从泫这里得到某种肯定，某种告诉她“只要努力就能被接纳”的答案。
但泫却将她推向了更深的自我审视。
“无需立刻知道。”
泫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浩瀚的星图。
“时间会给出答案。而你需要决定的，仅仅是在答案揭晓之前，你是否还要继续走下去。”
他的话语在此刻戛然而止，留下无尽的余韵，在西琳心中回荡。
主控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西琳站在那里，咀嚼着泫那番冰冷而深刻的话语。
“救赎之路，从不依赖于他人的宽恕……”
“只存在于你自身的选择与行动……”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泫那孤寂而挺拔的背影，又想起琪亚娜那双含着泪光却无比坚定的眼睛。
一条路，是渴望被接纳而可能永远失望。
另一条路，是放下对认可的执着，独自背负一切前行。
哪一条，才是她真正应该选择的？
她不知道。
但至少，泫没有因为她的过去而直接否定她的现在。
这对于此刻的她而言，或许已经是……一种默许的支撑了。
她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主控室。
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思考。
而泫，自始至终，没有问她究竟去了哪里，听到了什么。
有些答案，需要她自己去找。
有些路，需要她自己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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