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齐开始更频繁地遇见那个穿牛仔夹克的男孩。
有时是在清晨的乐器行门口，他与店老板交流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从嘴里飘出来，像溪水叮咚；有时是在傍晚的菜市场，他跟着个保姆模样的人买菜，手指在新鲜的草莓上犹豫着要不要拿起来；有时是在巷口的路灯下，他站在那辆黑色轿车旁，看着她从废品站拖着蛇皮袋回来，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每次遇见，他都会朝她笑一笑。那笑容很淡，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李思齐总是低下头，匆匆走过，手指却会下意识地攥紧胸前的吊坠。
“喂，他又在看你了。”孔雀的声音从书包里钻出来，带着点戏谑，“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胡说八道。”李思齐的脸有点发烫，加快了脚步。
这天她刚把废品卖掉，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准备去给婆婆买降压药。路过乐器行时，却被老板叫住了：“小姑娘，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刚才那位男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老板递给她一个白色的信封。
李思齐愣住了，打开信封，里面掉出几张百元大钞和一张便签。字迹龙飞凤舞，写着：“医药费，不用还。”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抬头朝乐器行里望去，那个穿牛仔夹克的男孩正坐在钢琴前，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旋律像流水一样淌出来。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
“我不能要。”李思齐把钱塞回信封，递给老板，“请您还给那位男生。”
老板叹了口气：“他说你一定会拒绝。他还说，如果你不收，就请你进去听他弹首曲子，就当是……朋友间的礼物。”
李思齐犹豫了。她确实很想听他弹琴，那旋律像有魔力，让她想起小时候趴在老婆婆膝头，听她哼那些不知名的小调。
最终她还是走进了乐器行。男人停下弹奏，抬头朝她笑了笑：“坐吧。”
她在钢琴旁的椅子上坐下，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叫高泰明。”他说，“你呢？”
“李思齐。”
“很好听的名字。”高泰明笑了笑，指尖又落在琴键上，“这首曲子送给你。”
旋律缓缓流淌出来，带着点忧伤，又有点温柔，像在诉说一个漫长的故事。李思齐听得入了迷，仿佛看到了自己在铁锈巷里的日子，看到了老婆婆的笑容，看到了那些捡瓶子的清晨和洗盘子的夜晚。
一曲终了，乐器行里静悄悄的。
“你好像有心事。”高泰明看着她，眼神很温和。
李思齐摇摇头，站起身：“谢谢您的曲子，我该走了。”
“等等。”他叫住她，从脖子上摘下那个半只鸟的吊坠，“这个，你认识吗？”
李思齐的呼吸瞬间停滞了。那枚吊坠和她的一模一样，只是方向相反。如果拼在一起，正好是一只完整的孔雀。
“这是……”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吊坠。
高泰明的眼睛突然亮了，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拿起她胸前的吊坠，和自己的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像天生就该是一对。
“真的是你……”他的声音有点哽咽，眼眶红了，“思齐，我是你哥哥啊。”
李思齐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哥哥？她有哥哥？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又被她刻意遗忘的亲人，竟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我知道这很突然。”高泰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十六年前，因为爸妈的工作原因，我们刚出生就被坏人绑架了。我很快就被找回来了，可你……我们找了你十六年，一直没有放弃。”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跟我回家吧，思齐。爸妈很想你。”
回家。这个词像道暖流，瞬间涌遍李思齐的四肢百骸。她看着高泰明泛红的眼眶，看着那枚拼在一起的吊坠，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十六年的委屈、渴望、失落，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她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她有哥哥，有爸妈，有一个真正的家。
“哥……”她哽咽着叫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高泰明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轻轻抱住她，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嗯，哥在。”
乐器行里的琴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温柔的旋律像一层厚厚的茧，包裹着这对失散多年的兄妹。李思齐靠在高泰明的肩膀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在铁锈巷里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好像都有了意义。
口袋里的孔雀安静地趴着，冰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嘲讽，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高泰明把李思齐带回那个宽敞明亮的家时，她的手心一直在冒汗。
欧式风格的客厅，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柔软的地毯陷进脚踝，墙上挂着全家福——照片里的男人和女人笑得很温柔，年轻的高泰明坐在他们中间，眉眼间和现在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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