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在身后合拢,严冰雪足尖轻碾鞋中银针,剧痛如针刺,瞬间令她神志清明。
她径直踏入王府正堂,未有片刻停留。
那只芦花大公鸡不知何时已悄然跟了进来,在她身旁不远处踱步。
堂内红烛高燃,却照不亮四角阴翳。司仪立于案前,手捧礼簿,声音干涩:“吉时已至,冲喜代拜,始——”
话音未落,一道芦花身影自檐下疾掠而下,翅尖扫过香案,直扑司礼婆娘手中铜盆。
风宝突然冲向司礼婆娘手中的铜盆,一爪将其掀翻,朱砂泼洒一地。
众人惊呼未起,严冰雪已借势踉跄半步,裙裾翻飞,足跟一勾,将脚边火盆踢翻。
炭火四散,火星跃起,正中阶下偷窥女子裙角。
那女子低呼一声,急退三步,袖口勾住石阶棱角,一枚玉扣崩落,滚入尘埃。
风宝一翅扫过,爪尖轻挑,那玉扣已不见踪影,只余翅下微鼓。
看它那模样,似是偷偷将玉扣藏在了羽下。
堂外女子正是严雪柔。她抚着焦痕,指尖发颤,目光却死死盯住堂中红影,那本该是她坐的花轿,本该是她掀的盖头。
可此刻,火光映照下,堂姐立于红毯中央,盖头未动,脊背如松,竟似一柄出鞘之刃,锋芒毕露。
司仪脸色铁青,强稳声线:“一拜天地——”
风宝昂首,长鸣三声,声震梁木,檐上积尘簌簌而落。
严冰雪借其扑翅遮掩,右手微扬,袖中银针已滑至指间。
她凝神屏息,透过盖头缝隙,窥见屏风后人影斜卧,呼吸断续,腕脉隐于袖底。
她闭眼,指尖微弹。
银针破空,无声无息,穿帘而过,直刺那人腕间神门穴。
针入三寸,隔衣透穴,力道精准如丈量过千百遍。
刹那间,屏风后咳喘渐止,呼吸由浅促转为绵长,竟似沉入安稳之眠。
侍卫立于两侧,忽觉异样,低语传开:“王爷……气息稳了?”
“莫非冲喜真成了?”
老医正提药箱欲上前查验,刚迈一步,风宝猛然腾空,一翅扫其面门,尖喙直啄其手。
老医正惊退,药箱脱手,跌落在地,瓶罐乱响。
“这鸡疯了!”他怒喝。
风宝却不理,昂首立于香案之上,羽冠高耸,眼神如盯猎物。
司仪额角冒汗,声音发虚:“二拜高堂……完……完毕。夫妻对拜——”
话至此处,卡住。
无人动作。
尉迟逸风未起,严冰雪未动,礼制难全。
宾客面面相觑,有人冷笑,有人摇头,似在等一场笑话收场。
严冰雪立于堂心,盖头遮目,却知四方目光如刺。
她不动,不语,只将左手缓缓抚上腰间药囊,指尖触到最后一根银针。
若有人敢近前揭她身份,她便以毒血溅喉,宁碎不辱。
风宝忽地展翅,跃上案桌,长喙一挑,红绸盖头应声而飞。
满堂哗然。
严冰雪双眸如电,扫过众人。
她未惊,未怯,反将下颌微抬,唇角一扬,似笑非笑。
那神情,不似新妇,倒像执刀入阵的将帅。
风宝立于案上,啼鸣再起,声穿屋瓦,震得烛火齐摇。
檐角瓦片松动,一块碎瓦坠下,砸在香炉边沿,火星四溅。
司仪踉跄后退,险些跌倒,他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
严冰雪缓步上前,直面屏风。她未看尉迟逸风,却知他未死。
那腕间脉动,已被她以针锁住生机。
她更知,方才那一针,不止稳息,更在缓缓激发其沉寂已久的经脉流转。
这是祖父所授“逆脉引阳”之术,专救将绝之人。
但凡有一丝气机未断,便可借针力吊命三日。三日内若得续命之药,或可回生。
她不动声色,将右手藏于袖中,指尖轻捻,银针缓缓旋转半圈。
屏风后,尉迟逸风指尖微颤,似有知觉。
风宝跃下案桌,踱步至她脚边,仰头看她,眼神竟似通灵。
严冰雪低头,目光与鸡对上,忽道:“你倒比他们懂规矩。”
风宝扑翅,一爪勾起地上玉扣,递至她鞋尖。
她未拾,只冷冷望向堂外。
严雪柔已不见踪影,唯余焦裙一角挂于石阶,随风轻晃。
司仪终于找回声音,颤声道:“礼……礼成。王妃请入——”
“入什么?”严冰雪截断他话,声如碎玉,“王爷尚未起身,拜堂由鸡代行,盖头由鸡掀起。你告诉我,这算哪门子礼?”
满堂寂静。
她环视众人,一字一句:“今日之礼,非我严冰雪所求。是你们逼我来冲喜,是你们拿活人祭死人。可现在!”
她抬手,指向屏风后:“他没死。不但没死,还稳了气息。是谁说他命不过三日?是谁断言冲喜必败?”
无人应答。
她冷笑:“若这叫冲喜,那我倒要问问,究竟是谁带来了‘喜’?是他?是我?还是?”
她目光落向风宝。
“是这只鸡?”
风宝昂首,长鸣一声,翅尖一扫,将香案上供果扫落三枚,滚至她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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