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越来越浓,灰绿色的雾气贴着地面蔓延,像一层湿冷的泥浆灌进每个人的口鼻。严冰雪跪在一名伤兵身边,手指还按在他胸口,可药囊已经空了。她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瓶子,瓶底朝天,最后一粒解毒丹早被喂进了别人嘴里。
她喉咙发干,呼吸变得沉重。视线开始模糊,连前方挥刀的身影都看不真切。尉迟逸风还在打,但脚步已不如先前利落。他砍翻一人,却被另一人逼得后退两步,肩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血顺着臂甲流下,在地上滴出断续的红点。
风宝落在她肩上,羽毛被汗水浸湿,头歪着靠在她颈边,翅膀微微颤抖。它想叫,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鸣音。
严冰雪伸手扶住身旁的石头,想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力。她看见几个士兵丢下武器,瘫坐在地,双手捂住口鼻,咳得弯下腰。有人开始低声说话,声音里带着哭腔:“撑不住了……我们走吧……”
没人回应,也没人动。
她咬牙,用银针扎自己虎口,痛感让她清醒了一瞬。她抬头看向战场中央,尉迟逸风正背靠岩石喘息,手中断刀拄地,脸上满是灰烬与血痕。他抬起眼,望向她的方向。
两人隔着烟雾对视。
那一眼,什么都没说,却像说了千言万语。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
不是敌人的号角,也不是己方的传令。
那声音清亮,穿透浓烟,直冲云霄。
紧接着,山谷两侧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不是零散的响动,而是一整支队伍疾行时踏地的震动。几道黑影从高处跃下,速度快得惊人。为首那人手持长鞭,凌空一甩,抽中敌军点燃烟坛的火把。火焰应声熄灭,火星四溅。
另一侧,数十名布衣草鞋的汉子冲入敌阵。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刀剑,而是锄头、铁叉、木棍,甚至有人扛着扁担。可他们冲得比谁都狠,见火就扑,见人就挡,硬生生在毒烟中撕开一条通道。
严冰雪瞪大眼睛。
她认出了其中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去年瘟疫时,她在北村救下的村医。那时他高烧不退,昏迷三日,是她连夜施针才把他拉回来。如今他不仅来了,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穿粗布衣的村民,每人手里都提着湿麻袋。
“捂住口鼻!”老者大声喊,“别吸这烟!快分下去!”
麻袋被抛进己方阵营,士兵们立刻扯开,用水浸湿后蒙在脸上。空气顿时清爽几分。
又有一队人从右侧山坡奔来,领头的是个女子,披着旧斗篷,腰间别着双刀。她动作利落,一脚踹翻一个正往烟坛添料的敌人,反手抽出刀架住对方兵器。
严冰雪记得她。
边城镖局的女镖师,半年前遭山匪劫杀,腹部中刀,是她亲手缝合伤口救了性命。当时那女人说:“我这条命,以后是你的。”
现在她来了。
不只是她。
还有那个曾在刑场被尉迟逸风一句“免死”救下的流民首领,带着一群赤膊壮汉,用土法封住地下通风口,切断毒烟来源;有曾被王府收留的逃难工匠,抬着自制的木盾冲上前线,替伤兵挡住箭雨。
他们没有统一服饰,没有号令旗帜,可每一个人都知道该做什么。
风宝突然抬起头,双翅猛地展开,用力一振,竟从她肩上飞起。它在空中盘旋一圈,鸣叫一声,朝着援军来的方向俯冲而去,像是在引路。
严冰雪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
她不是没挨过苦,也不是没被人背叛过。可她一直记得,自己救过的每一个人,都说过谢谢。她从没想过,那些轻飘飘的两个字,有一天会变成真刀真枪的命。
尉迟逸风拄着断刀站直身体。
亲卫跑过来,递上一把新刀。他接过,试了试手感,目光扫过战场。
敌军乱了。
他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从天而降。原本严密的防线被冲得七零八落,传令兵跑错了方向,鼓声也乱了节奏。几名将领试图稳住阵脚,可那些布衣百姓根本不讲规矩,见火就灭,见人就缠,完全不顾生死。
“是他们。”尉迟逸风低声说。
旁边副将愣住:“谁?”
“我们救过的人。”
他说完,迈步向前。脚步还有些虚,但每一步都踩得结实。他不再需要等人下令,也不再需要等时机成熟。他知道,现在就是反攻的时候。
严冰雪撑着石头站起来,从空药囊里摸出最后几根银针。她看向身边那位村医:“还能配点解毒散吗?”
老者点头:“有药材,我带了干草药粉,加水就能用。”
“好。”她蹲下身,开始分拣药材,“快,先给重伤的用。”
风宝飞回她头顶,绕了两圈,又冲向敌阵。这次它盯上了几个正在搬运毒烟坛的士兵,俯冲下去,一爪抓翻一个,坛子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敌军惊慌回头,刚举起弓,就被侧面冲上来的一群村民围住。有人拿扁担砸,有人用绳索绊,场面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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