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华楼的日子,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日复一日,单调而疲惫。林风已经习惯了凌晨五点的黑暗,习惯了双手在滚烫热水里的刺痛,习惯了后厨的喧嚣与自己的沉默。他甚至学会了通过观察别人的表情和动作,来猜测他们日语里的意思。沉默依旧如影随形,但他渐渐在其中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不被淹没的壳。
然而,这层脆弱的壳,在老王倒下的那天,被无情地击碎了。
那天下午,正是后厨最忙碌的时刻。林风正埋头对付一池刚撤下来的油腻餐盘,忽然听到配菜台那边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厨师们惊呼。
他心中一紧,抬头望去,只见老王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手里的菜刀脱手而出,险些砍到旁边厨师助理的脚。
“王桑!王桑!”厨师长第一个冲了过去,蹲下身试图扶起他。
老王双目紧闭,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的身体在微微抽搐,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
“快!把他扶到休息室去!”陈老板闻声从前堂赶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两个壮实的厨师七手八脚地将老王架了起来,拖进了后厨角落那间不足五平米的员工休息室。林风想跟过去,却被厨师长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指了指他面前堆积如山的碗碟。他只能站在原地,攥紧了手里的钢丝球,心脏狂跳不止。
休息室的门关上了,但里面的动静却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起初是陈老板焦急的呼喊,接着,老王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别缠我……别缠我!”
“滚开!我给你烧钱……我给你烧纸……求求你,滚开!”
林风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这不是病人正常的呓语,那声音里的惊恐,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他听过类似的语气,在村里老人讲鬼故事的时候,在办白事的人家请来神婆跳大神的时候。
后厨的其他人也听到了,大家面面相觑,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那个平日里总对林风大呼小叫的日本管事,此刻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和忌惮,嘴里念念有词地划着十字。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休息室的门开了。陈老板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汗。他径直走到后厨门口,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很快,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进来。
“老板。”男人恭敬地鞠了一躬。
陈老板指了指休息室,用日语快速地说了几句。林风听不懂,但能猜到,他是在让这个男人把老王送去医院。那个男人看起来像是店里的司机,他点点头,走进休息室,很快就和老王一起出来了。
此时的老王,情况更糟了。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绵绵地靠在司机身上。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瞳孔没有焦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好冷……别拉我……”
当被架着经过林风身边时,老王忽然浑身一颤,猛地转过头,涣散的目光似乎在林风的脸上聚焦了一瞬。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看什么看!还不快干活!”陈老板的暴喝在耳边炸响。
林风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疯狂地刷起盘子来。他能感觉到陈老板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里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老王被带走了。后厨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没有人再说话,只有锅铲碰撞和抽油烟机轰鸣的声音。林风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老王最后那个眼神,和他那些断断续续的胡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别缠我……”
“好冷……别拉我……”
这绝不是普通的高烧或者中暑。林风在乡下长大,听过太多关于“中邪”的传闻。那些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的人,症状和老王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
可是,这是在东京,一个科学、文明、发达的国际大都市。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他一边机械地洗着碗,一边不受控制地回想着老王这几天来的变化。他确实比平时更沉默了,总是唉声叹气,好几次半夜里,林-风都被他的噩梦惊醒,听到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念叨着“儿子”、“对不起”之类的话。
难道,是他在国内的家人出了什么事?他的执念引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林风不寒而栗。
晚上回到地下室,老王的床铺空着。冰冷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浓重的病气。林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老王那张痛苦而扭曲的脸。
他是个无神论者,或者说,他曾经是。但在经历了生活的重压、偷渡的九死一生之后,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份敬畏。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或许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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