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弦还在,笛还在,愿意听的人心,也还在。
夜露沾湿青石板时,阿弦还在灯下描琴谱。他把异音族孩子的彩色音波画成弯弯的虹,又在旁边添了个啃糖画的小人,说是“张爷爷的俗韵气”。阿音进来添灯油,看见他在“未完”那页的空白处,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圆点。
“这是什么?”她问。
“是新音符呀。”阿弦指着圆点,“阿木说他们族里的‘心音’,不用吹不用弹,想着就能响,像藏在胸口的小铃铛。”他忽然抓起迷你引弦琴,凭着记忆弹出段不成调的旋律,琴身上的音藤纹竟泛起虹光,与窗外异音族帐篷的灯火遥相呼应。
阿音摸着笛身的虫蛀痕,忽然想起苏引商留下的旧木箱。箱底垫着块粗麻布,上面绣着忘忧巷的地图,每个角落都标着小小的音名:老槐树是“宫”,井台是“商”,连张老汉的糖画摊都标着“俗韵羽”。她从前总觉得是玩闹,此刻却看懂了——所谓和音,从不是在祭音台那样的高台上演奏,是把日子过成乐谱,让每个角落都藏着能共鸣的调子。
后半夜起了风,卷着铃铛果的清香钻进窗缝。阿音被笛身的轻颤弄醒,看见虫蛀竹笛正对着月亮,笛孔里漏出的光在墙上拼出个模糊的人影,像阿蛮在踮脚吹笛。她忽然想做点什么,便摸黑找出音藤汁,在铺子门板内侧补刻了行字:“风雨无阻,卯时开声”。
天刚蒙蒙亮,巷口就传来异音族孩子的笑声。阿木举着片沾着露水的音藤叶跑进来,叶面上凝着层薄薄的光——是他用“心音”留住的晨露,说要给竹笛当润唇膏。阿弦举着刚削好的竹哨迎上去,两个孩子蹲在门槛上,一个吹哨,一个用指尖画虹,晨光落在他们发间,像撒了把碎金。
阿音倚着门框笑,忽然听见钧天阁的方向传来琴音。不是清商的冷调,是带着俗韵暖意的《忘忧谣》,想必是慕清弦的徒孙们又在偷学巷子里的调子。裂帛渊的旷野风也跟着起了,卷着赤砂的沉厚,与琴音笛音撞在一起,在老槐树上撞出串新的铃铛果。
她低头看门板上的刻字,忽然觉得“弦上引”三个字活了过来。“弦”是勾连过往的丝,“上”是踩着日子往上走,“引”是把心敞开,让新的声音进来。就像此刻,虫蛀竹笛的残音、迷你引弦琴的童音、异音族的虹光、远处的琴与风,都在这巷子里缠成一股绳,勒得紧实,却透着让人心安的韧劲。
阿弦举着竹哨跑过来,哨子上还沾着阿木画的虹:“阿娘,我们去采和音果吧!沈爷爷说新结的果子,能让旧笛长出新声。”
阿音接过竹哨,吹了个响亮的调子,惊得屋檐下的铜铃“叮铃”作响。她望着巷尾升起的炊烟,望着孩子们跑远的背影,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不是把旧物件锁进盒子,是让它在新的掌心继续发烫,在新的风里继续歌唱。
虫蛀竹笛在腰间轻颤,像在应和。阿音拢了拢衣襟,踩着青石板上的晨光跟上去,脚步声落在巷子里,与远处的琴音、风鸣、童声混在一起,成了《弦上引》新的段落。
这故事哪有尽头呢?只要有人还在吹笛,有人还在弹琴,只要风还在巷子里走,光还在叶上跳,调子就会一直往下唱。
就像老槐树的根,在土里悄悄蔓延,没人看见,却一直都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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