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四合泉边,那个带四音印记的小女孩正伸手触碰一支新的虫蛀竹笛。笛子上的第一只虫蛀孔,刚巧能接住她指尖的虹彩光,像个未完待续的省略号,在暮色里闪着温柔的光。
风还在吹,带着所有的音,往更远、更热闹的地方去。
那支新的虫蛀竹笛在小女孩掌心轻轻颤动,笛孔里钻出的风裹着她指尖的虹彩,吹得泉边的四合藤沙沙作响。藤叶上,刚被阿弦种下的风媒种正冒出嫩芽,芽尖顶着颗晶莹的露珠,映出六界的缩影:钧天阁的飞檐挂着异音族的风铃,裂帛渊的赤砂里长出俗韵的麦禾,忘忧巷的老槐树上,清商的云纹与异音的虹彩缠成了秋千,几个穿不同服饰的孩童正坐在上面晃悠,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雀鸟。
“阿爹说,这笛子要等会吹《和鸣调》才能带走。”小女孩把笛子贴在脸颊上,凉丝丝的竹身沾着她的体温,竟慢慢浮现出淡淡的纹路——左边是苏引商刻的“俗”,右边是慕清弦题的“清”,中间被虫蛀空的地方,恰好能嵌进阿彩送她的回声叶碎片。她还不懂这些纹路的来历,只觉得握着笛子时,心里像揣了颗暖烘烘的糖,连吹跑调的哨音都带着甜味。
阿音牵着阿弦往回走时,看见玄砚长老正蹲在泉边,帮夜澈修补一支断了的浊羽弦。老人的银丝在暮色里泛着光,指尖的清商灵力与夜澈的浊羽气缠绕在一起,在弦身上织出淡金色的网,网眼里还沾着片异音族的虹彩绒毛。“当年你祖父总说,浊羽弦太硬,得用清商的露水泡软了才好用。”玄砚的声音带着笑意,弦身突然发出嗡鸣,惊得泉里的银鱼又跃出水面,“你看,它们早就认亲了。”
夜澈的耳根有点红,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玄砚:“这是裂帛渊的赤砂蜜,我娘说……配钧天阁的云雾茶正好。”布包上绣的浊羽纹与玄砚袖口的清商云纹碰在一起,竟在泉边开出朵小小的和音花。不远处,阿木正教清商的小仙童用虹彩音波编草环,草环上串着忘忧巷的和音花瓣,戴在小仙童头上,引得路过的凡人都笑着拍手。
风突然卷起阿音落在地上的音谱,纸页在半空翻卷,最后飘到杂音谷族长的拐杖上。老人展开谱子,看见最后一页画着的小人张开双臂,正对着片空白的纸笑。“该给这谱子起个名了。”族长的回声叶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谱子空白处突然浮现出异音族的文字,经阿彩翻译,是“风不停,歌不止”。
阿弦突然指着天边,那里的晚霞正被风揉成虹彩色,四音轮盘的虚影在霞光里慢慢转动,轮盘边缘飞出无数光蝶,每只蝶翅上都印着个音符:有清商的宫、商、角,有浊羽的徵、羽,有俗韵的散音,有异音的变调,它们往六界的每个角落飞去,落在紧闭的窗棂上,落在生涩的琴弦上,落在每个等待新调子的心里。
“曾祖母说,最好的音谱,是让听的人自己填调子。”阿音望着光蝶的去向,虫蛀竹笛留在墓碑上的笛音顺着风追过来,与光蝶的翅膀碰在一起,碎成漫天星子。她忽然明白,苏引商与慕清弦留下的从不是固定的曲子,是种“敢让风改调子”的勇气——就像音寂渊的礁石,被海雾磨了百年,反而长出更温润的轮廓;就像这支虫蛀竹笛,破了几个洞,反而能吹出更热闹的歌。
回到忘忧巷时,和音铺的灯已经亮了。阿尘的后人阿黍正踮脚往门上挂新招牌,招牌上写着“六界音能铺”,旁边画着支缠着虹彩的虫蛀竹笛,笛孔里钻出的风,缠着清商的琴、浊羽的弦、俗韵的笛,在灯影里打了个结。“今天收了个异音族的徒弟,”阿黍笑着擦了擦汗,“那孩子说,要把情绪糖画做成能吹响的哨子,我说好啊,吹跑调了才热闹呢。”
阿弦跑到铺子里,拿起支新做的迷你引弦琴就往外冲,琴身上还留着阿木帮忙刻的虹彩纹。阿彩追在他身后,手里举着片能映出未来的回声叶,叶面上,那个带四音印记的小女孩正举着新笛子,站在座更高的和鸣碑前,碑下围着六界的生灵,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件乐器,风一吹,就自然而然地合起了乐。
阿音靠在门框上笑,看着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巷尾的灯影里。虫蛀竹笛的余韵还在空气里流转,与铺子里的糖香、远处的钟鸣、街坊的谈笑声混在一起,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她忽然想起苏引商日记的最后一页,只写了半句话:“我们的故事结束了……”
而此刻,风正翻过这一页,在新的纸面上,写下无数个开头。
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树洞里藏着孩子们落下的笛音、琴音、哨音,还有片虹彩色的回声叶,叶面上映着六界的星光,像把所有的声音都酿成了酒,等着后来的人,慢慢喝,慢慢唱。
风还在吹,带着所有未完的调子,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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