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杂役院的作息依旧如同上紧的发条。
叶纨在起身的窸窣声中醒来，动作麻利地整理好床铺，灰色的杂役服在她身上依旧显得空荡。
她脸上维持着那种初来者的沉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昨日的劳作尚未完全恢复。
领取工具时，张管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比昨日多了半分审视，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依旧分配了讲经堂外围的洒扫任务。
王五依旧聒噪，李铁柱依旧沉默。
重复的劳作似乎与昨日无异。
叶纨依旧在那片“低价值”区域，与顽固的落叶和石缝里的青苔作斗争。
她的动作比昨日稍微流畅了些，但依旧称不上利落，偶尔还是会“不小心”将几片叶子扫到不该去的地方，或者需要费劲地去抠挖卡在石板边缘的泥土。
然而，她的感官网络却比昨日铺得更开。
她注意到李铁柱在清扫竹林边缘时，会格外小心地避开几株生长在背阴处的、叶片呈淡紫色的不起眼小草，甚至会用扫帚轻轻将落在上面的竹叶拂去。
“李师兄，”叶纨在两人距离稍近时，用带着点好奇的、怯生生的语气小声问道，“那几棵草……有什么特别吗？我看你好像很小心。”
李铁柱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新师妹会主动搭话，而且观察得这么细。
他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局促，低声道：“那是……是‘宁神花’的幼苗，虽然还没什么药效，但长在这里不容易。以前……以前莫师兄打理灵草园的时候说过，宗门里的一草一木都该爱惜。”
他说到“莫师兄”时，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下意识地避讳。
叶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和一丝同情：“莫师兄……他一定很懂这些吧？可惜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扫地，留给李铁柱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侧影。
李铁柱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沉默地继续干活，但扫地的动作似乎更轻柔了些。
午间休息时，机会悄然降临。李铁柱在搬运一桶清水时，脚下被一块松动的青石板绊了一下，水桶脱手，整个人踉跄着向旁边摔去。
他下意识护住水桶，手臂重重擦在粗糙的石板边缘，顿时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混着清水淌了下来。
“哎呦！”王五叫了一声，跳开一步，生怕水溅到自己身上。
叶纨却立刻放下手中的饼子，快步上前。
她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动作迅速地从自己干净的里衣下摆撕下一条布，蹲下身，声音平稳：“李师兄，别动，先按住伤口。”
她动作利落地用布条按住李铁柱流血的手臂，力道适中。
抬头看向有些傻眼的王五：“王五哥，能帮忙去跟张管事说一声吗？再找点清水和……有没有普通的止血草？”她记得昨天路过一片荒地时，似乎看到过类似功效的常见野草。
王五“哦”了一声，难得没有废话，转身跑了。
李铁柱疼得龇牙咧嘴，看着叶纨冷静处理伤口的样子，有些怔忡：“叶师妹，你……”
“我以前在乡下，磕碰惯了，会一点。”叶纨简单解释，语气没有太多波澜，仿佛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她按压伤口的手法确实专业，有效减缓了流血。
很快，王五带着张管事和一小把揉烂的绿色草叶回来了。
张管事看了看伤口，不算太严重，又看了看叶纨已经初步处理好的伤处，眉头微松：“还算镇定。”他接过草叶，亲自给李铁柱敷上，又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今天下午你别干活了，回去歇着。”张管事对李铁柱说道，然后目光转向叶纨，“你，下午把他那片区域也打扫一下，工分记双倍。”
“是，管事。”叶纨低头应道。
王五在一旁咂咂嘴，不知是羡慕还是别的。
李铁柱感激地看了叶纨一眼，在另一个杂役的搀扶下回去了。
下午，叶纨独自负责了两片区域的清扫。工作量增加了，她的速度似乎也被迫提升了一些，虽然依旧不算快，但那种明显的笨拙感减少了许多。她默默清扫着李铁柱负责的那片竹林和台阶，动作间，对那几株宁神花幼苗依旧保持了距离。
傍晚交还工具时，李铁柱已经等在杂役院门口，手臂上缠着布条，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看到叶纨，连忙上前几步，将一个用干净荷叶包着的东西塞到她手里。
“叶师妹，今天……多谢你了。”李铁柱语气诚恳，带着点不好意思，“这个……是膳堂今天多出来的灵米糕，里面掺了一点点低阶灵谷，对……对我们没什么大用，但比普通干饼好吃点，也顶饿。”他挠了挠头，“我没什么好东西谢你……”
叶纨看着手里温热的荷叶包，能闻到一丝淡淡的、清甜的米香和极其微弱的灵气。
这对于杂役而言，确实算是“好东西”了。她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然后化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李师兄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她没有推辞，坦然收下了。这份“谢礼”代表着善意和初步建立的联系，比糕点本身更有价值。
“应该的，应该的。”李铁柱见她收下，憨厚地笑了，“以后在杂役院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有人欺负你，可以……可以跟我说。”他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后面半句。
叶纨再次道谢，拿着糕点和工具转身离开。
她能感觉到身后李铁柱的目光，以及不远处王五那带着点探究和酸意的眼神。
回到杂役房，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叶纨轻轻掰下一小块灵米糕放入口中。
口感软糯，带着淡淡的甜味，那丝微弱的灵气进入体内，几乎瞬间就消散了，但确实比干硬的杂粮饼好上太多。
她慢慢吃着糕点，脑海中复盘着今天的一切。
李铁柱，重情念旧，对莫清尘抱有同情，性格憨厚，懂得基本灵草知识。
通过一次意外的援手，初步获得了他的信任和善意。
后山灵草园，莫清尘的软禁地，信息确认。
下一步，或许可以从李铁柱这里，了解更多关于灵草园轮班、守卫，甚至……莫清尘过去的事情。
她将剩下的糕点仔细包好，收入怀中。
这灵草园的契机，似乎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一些。
而这份意外的善意，或许能成为撬动真相的第一个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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