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城的天,连着几日都是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连风都带着一股沉闷的湿冷。
学塾后院,晨课刚结束,林晓禾正低头整理药篓,便见顾九快步走来,神色凝重如铁,掌心攥着一枚青竹特制的密报筒——那是晓叶独有的联络信物,筒身刻着三道细痕,代表急报。
“先生,晓叶的密报。”顾九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在耳畔。
林晓禾指尖轻旋,竹筒机关“咔哒”一声弹开,一卷泛黄的纸笺滚落掌心。
娟秀的字迹透着仓促,却字字清晰:“万修冢‘门扉’开启进度,已冲破百分之二十五。”
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指尖发紧。
她闭了闭眼,黑风峡那层天然抑制结界正在消融的画面,瞬间浮现在脑海。
晓叶在信中特意标注,栖霞谷周边出现了数股不明窥探者,其中三人的潜行手法,与中州传闻中“灰爪”杀手如出一辙。
“灰爪……”林晓禾低声念出这两个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笺边缘,那里被晓叶压出了一道深深的折痕,显是传递时极为急迫。
这等专接古遗迹、禁忌之术脏活的隐秘组织,突然现身南离,绝无偶然。
“还有一事。”
顾九见她神色沉凝,补充道,“今早去城南采买药材,听见几个摊贩扎堆议论……说先生是中州宗门的棋子,办学救人是幌子,实则要用南离百姓试炼邪法,事成之后,整个南离都会沦为万修冢的祭品。”
林晓禾抬眼,眸光冷得像淬了冰:“传得广吗?”
“市井间已小范围扩散,”顾九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担忧,“之前答应给学塾供平价药材的三家商号,昨日都派人来婉拒了后续合作,理由含糊其辞,像是怕沾染上什么。”
学塾立足南离不过一年有余,虽靠义诊救了不少平民,也教出了一批粗通医理、会些基础功法的学子,但根基终究尚浅。
这等诛心谣言若任其蔓延,足以动摇人心,甚至引来官府的无端“盘查”。
“倒是老套却管用的伎俩。”林晓禾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讥诮。
抹黑信誉、切断资源、孤立目标——典型的阴毒组合拳,与中州那些势力的手法如出一辙。
她走到窗边,望向院中正在晾晒草药的少年少女。
阿柱个子最高,正用力拧干手中药巾,水珠顺着指缝滴落;梳着双丫髻的小桃,正踮着脚将草药铺在竹席上,动作仔细得像在摆弄珍宝。
这些孩子,或是从瘟疫中抢回的,或是家中无力抚养送来的,如今个个眼神明亮,透着一股子向上的劲儿。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阿柱抬头望来,黝黑的脸上绽开憨厚的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抹纯粹的信任,像一束微光,刺破了心头的阴霾。
林晓禾心中微暖,转而问道:“晓叶那边,安全与否?”
“信上有暗记,表明她目前无恙,但建议近期暂停直接联络。”
顾九回道,“她还提了个怪事——黑风峡的抑制力减弱速度,比我们预估的快了三成还多,像是……有外力在刻意加速‘门扉’开启。”
外力加速?
林晓禾眉心骤然拧紧。
万修冢的“门扉”是上古禁制,寻常手段根本无法干涉。
除非……她忽然想起数月前在学塾藏书阁翻到的南离地方志残卷,上面模糊记载着,百年前曾有云游方士在黑风峡布下“引煞阵”,欲汲取冢内阴气修炼,结果引发地动,自身反噬疯癫。
若有人暗中重启了类似阵法?
“顾九,”林晓禾转身,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亲自去黑风峡外围探查,切记不可靠近核心区域,只在三十里外观察地气异动、鸟兽反常,尤其是夜间有无异常灵气流向。三天内,必须回来。”
“是。”顾九领命,却又迟疑,“那城内的谣言……”
“谣言之事,我自有计较。”
林晓禾望向院中忙碌的身影,声音轻却坚定,“学塾能立足南离,从不是靠谁的施舍或信任,而是实打实的救命、授业。正好,让某些人看看,民心不是那么好动摇的。”
下午授课时,林晓禾特意让阿柱上前,以他为例演示如何通过脉搏与体表温度判断湿寒。
少年起初紧张得手心冒汗,在她平稳的指引下逐渐放松,竟准确指出了三位同窗的小毛病,引得满堂轻笑,气氛渐渐热络。
课毕,林晓禾叫住阿柱,递给他一小包晒干的橘皮:“你母亲咳嗽的老毛病,用这个配上次教你的方子,分量减半,先服三天,若没好转再来找我。”
阿柱怔住,眼圈瞬间红了,用力点头:“谢谢先生!”他攥着橘皮,转身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看着少年跑远的背影,林晓禾眼底柔软一瞬,旋即被凝重取代。
她回到书房,铺纸研墨,提笔给南离城中几位受过学塾救治、品性刚直的乡老与商户写信——谣言如毒,需用公道人心为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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