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枝叶在溪边微风中慢慢摇曳,像是一面宣告着临时停战的脆弱旗帜。
对岸马库斯那个简洁的确认手势后,丛林重归寂静,但这种寂静却比之前的对峙更让人心神不宁。协议达成了,但信任的建立,远比竖起一根树枝要复杂和漫长得多。
接下来的两天,溪流两岸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高度克制的平静期,双方都严格遵守着“缓冲区”的约定,没有任何人员或陷阱越过溪流中线。
白天,两岸的丛林看起来一如既往,只有鸟鸣虫嘶和水流声,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下,是双方绷紧到极致的神经和无声的较量。
江辰三人没有丝毫放松,阿里将警戒级别提到了最高,他不仅加固了原有的预警陷阱,还在营地周围设置了更多隐蔽的观察点,利用磨光的龟甲片或盛满水的暗色果壳作为潜望镜,全天候轮班监视对岸的动静。
他们甚至改变了作息规律,生火时间选在清晨雾气未散或傍晚光线昏暗时,并且严格控制火势和烟雾。
取水、设置捕猎陷阱等活动,都选择在视线受阻的时段或利用地形掩护快速完成,尽量避免暴露具体行动路线和营地精确位置。
王胖子负责的“内务”也变得极其考究,所有生活垃圾,尤其是食物残渣,都被深埋或小心倒入溪流下游远处,绝不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营地人数、健康状况或食物来源的线索。
连方便都要跑到远离营地的指定地点,并用泥土和树叶仔细掩盖痕迹,他戏称自己是“首席卫生官兼反侦察大队长”,但干起活来一丝不苟,因为他清楚,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致命。
对岸的马库斯团队,根据观察,对方至少有两到三人,行动极其隐蔽专业,显然也采取了类似的策略。
偶尔能透过枝叶缝隙看到对岸有轻微的反光,或者极其短暂的人影晃动,但转瞬即逝,无法捕捉到更多的细节。
对方设置的捕猎陷阱也都在他们自己一侧的纵深地带,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更像是一场高水平的暗中较劲,比拼的是耐心、纪律和伪装技巧。
然而,这种僵持不可能永远持续。生存的压力迫使他们必须寻求突破,“有限合作”的框架下,信息共享是第一步试探性接触的延伸。
第三天清晨,天色微亮,江辰按照事先与阿里商定的计划,独自一人走到溪边一处视野相对开阔、但身后有退路的位置。
他没有携带弓箭,而是将一张画在平整树皮上的“信息”放在岸边一块显眼的石头上,然后用一颗小石子压住。
树皮上用木炭画着简图:一条波浪线(代表他们南边发现的一条有大量肥美淡水螯虾的小支流),旁边画了一只简笔虾。这是一个低风险但实用的信息——食物源地点,不涉及核心营地安全。
放好后,江辰迅速退入丛林阴影中,和隐蔽在树上的阿里一起观察。
大约一小时后,对岸丛林一阵微不可察的晃动,一个身影快速闪出,取走了树皮,又迅速消失,整个过程不到十秒,动作干净利落。
下午,轮到对方展示“诚意”,对岸的石头旁,也出现了一小块树皮,江辰同样在严密警戒下取回,上面画着一种特定蕨类植物的图案,旁边画了个叉,又画了一个倒地的小人——明确警告某种常见蕨类有剧毒,切勿食用,这也是一个有价值且不暴露自身位置的生存信息。
这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信息交换”持续了几天,内容逐渐扩展:比如指出某片区域有活跃的吸血蝙蝠巢穴,提醒某种天气征兆预示着即将有持续暴雨(提前储备干柴和加固庇护所),甚至间接提示了某处可能有可用的燧石(改善生火条件)。
每一次交换都经过精心筛选,确保信息真实有用,但绝不透露任何可能暴露自身实力、弱点或战略意图的内容。这像是一场高手间的围棋,每一步落子都暗藏玄机,既试探对方深浅,也展示自身价值。
王胖子看着这些“情报”,挠头道:“辰哥,这咋感觉像特务接头啊?吃个虾还得先对暗号?”
江辰却神色凝重:“这才是最可怕的。对方极其专业、谨慎,而且掌握的信息比我们更系统、更深入。这种‘合作’背后,他们的真实目的绝对不简单。”
果然,平静在第五天被打破。这天对方提供的“信息”树皮上,画的不再是动植物或天气,而是一个抽象的图案:一个圆圈,里面画了个点,圆圈外指向几个方向画了箭头,旁边标注着不同的简易符号(如波浪线代表水,树代表森林,山峰代表山地)。图案下方,用极其潦草的笔迹写了一个英文单词:“Map?”
对方在试探更深层次的合作——共享区域地形信息!这远比分享某个具体资源点要敏感得多!地形图意味着战略视野,标注出水源、险地、可能存在的其他竞争者活动区域,甚至潜在的空投点。
这既是巨大诱惑,也是巨大风险——一旦对方的地图有误或故意误导,或者通过地图推断出他们的活动范围和营地大致位置,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辰哥?”王胖子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玩意儿可不能乱给啊!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阿里盯着树皮,眼神锐利。他用手语表示:我们的地图不完整,且有错误风险。可以交换,但必须极其谨慎,只交换双方都确认无误的、非核心的区域信息,且要验证对方提供的部分。
这是一个关键的节点。同意,意味着合作进入更深入的阶段,可能带来更大的生存优势,但风险也呈指数级上升。拒绝,则可能使刚刚建立的脆弱互信破裂,重新回到敌对状态。
江辰沉思良久,看着对岸那片沉默的、仿佛深不见底的丛林,缓缓道:“回复他们:可以交换部分确认信息。但方式要变——明天正午,隔溪对话。有些事,需要当面谈清楚。”
他决定将这场无声的博弈,推到明处,他要亲眼看看,对岸的“邻居”,到底是怎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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