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里弥漫的霉味混着湿冷的土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屋顶破洞漏下的惨白光柱里,尘埃和水汽无声地翻滚、沉浮。外面暴雨的轰鸣被厚厚的土墙滤成了沉闷的背景噪音,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棉被。
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从毛孔钻进骨头缝里。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震颤,喷出的白气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消散。
张起灵就站在几步开外。
背对着我。
湿透的粗布衣衫紧贴着他宽阔的背脊,清晰地勾勒出肩胛骨和脊椎沟壑的硬朗线条。水珠沿着他紧绷的肌肉纹理缓缓滑落,在腰际的凹陷处短暂停留,最终没入湿透的裤腰。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审视那扇被他粗暴插上门栓的破门,又像是在凝神听着外面雨水的喧嚣。湿漉漉的黑发垂落,遮住了他的侧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
沉默。
死寂的沉默。
比刚才田埂上的死寂更甚。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敲打在空旷山谷里的鼓点,震得耳膜发胀。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拖拽、狂奔、后背撞击胸膛的触感、以及他箍住我肩膀时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如同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在脑子里反复冲撞。手腕和后腰衣襟被攥紧的灼痛感还未完全消散,此刻又被这磨坊里冰冷的死寂无限放大。
屈辱?
是有的。像被剥光了示众。
惊惧?
也有的。面对那种绝对力量时的本能战栗。
但更多的……
是一种被强行摁进某种既定轨道后、连挣扎都显得苍白可笑的……无力感。
像被蛛网黏住的飞虫,越是扑腾,缠得越紧。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墙角。
那把沾满泥水的锄头。
锄头旁边,那块被雨水冲刷得油光不再、沾满泥浆、像块肮脏抹布一样蜷缩着的二斤猪肉。
“锄头挂肉定终身”……
胖子那破锣嗓子仿佛又在耳边炸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恶心猛地涌上喉咙口!
我猛地别开脸,用力闭了闭眼,试图把那块油腻的肥膘和胖子那张油滑的胖脸从脑子里驱逐出去。可越是不想,那画面越是清晰,甚至能闻到猪肉在雨水中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腥臊气!
“咳……咳咳……”喉咙里一阵干痒,忍不住咳了两声,声音在空寂的磨坊里显得格外突兀。
张起灵的背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随即。
他转过身。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滴落。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那眼神……
没有上午在田埂上的冰冷审视。
没有锤锥对撞后的漠然穿透。
甚至没有刚才在暴雨中拖拽我时的绝对压制。
平静。
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
像是在看一件被雨水打湿、需要处理的物品。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移开。
转向磨坊更深处。
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断裂的磨盘石、腐朽的木架、散落的麻袋碎片……还有,角落里一个半旧的、积满灰尘的破木箱。
他迈步走过去。
脚步踩在潮湿的泥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噗叽”声。
弯腰。
随意地掀开了那个破木箱的盖子。
箱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几块发黑的破布,一些散乱的、生了锈的铁钉,还有……一团灰扑扑、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东西。
他伸出手。
从箱底把那团东西拎了出来。
抖开。
是一块布。
一块很大、很厚实、但同样沾满灰尘、边缘磨损严重的粗麻布。
大概是以前盖磨盘或者装粮食用的。
他拎着那块脏兮兮的布,走回磨坊中央。
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我湿透、还在往下滴水的衣服上。
然后抬手。
自然地将那块沾满灰尘的粗麻布——
朝着我的方向扔了过来!
布团在空中展开,带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像一张巨大的、灰扑扑的渔网,兜头盖脸地朝我罩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噗——!”
布团砸在我手臂上,又软塌塌地滑落下去,搭在了我的肩膀和湿透的胸口。
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灰尘味瞬间糊了我一脸!呛得我连连咳嗽!
“咳咳咳……!”我手忙脚乱地想把这块脏布扯开,手指碰到那粗糙油腻的布料,触感黏腻恶心!
张起灵像是根本没在意我的狼狈。
他扔完布。
转身。
又走向了磨坊另一个角落。
那里堆着一些干枯的稻草杆,大概是以前喂牲口剩下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关根同志知青点的故事请大家收藏:(m.shuhaige.net)关根同志知青点的故事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